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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靈根,入不得仙門,鬼境之中,生人若無修為,一進入便死,他們唯一能夠做的事情,便是為她尋一個能夠長期吃到東西的店,付錢讓她吃上東西。
一個孩子而已,可這世上卑賤如泥的孩子,又何止這一個,天下窮苦的人從來不少,各有各的悽慘和無從選擇。
鳳如青還知道,即便是在正常的,能夠讓女孩子吃得飽長大的家中,也會因為家人們的偏重男孩而輕女孩,導致女孩子的性情懦弱,甚至扭曲而不自知。
她們接觸到的都是女子本就該犧牲奉獻,吃苦為美德的思想,而為了在這種畸形扭曲的家中找到存在感,她們便會服從安排,屈從命運,無論是在家中還是出嫁,都將自己的一生寄托在他人的身上。
這樣的情況,鳳如青見過太多太多。
這世上若是人生來艱難,那么女子便是難中更難。鳳如青有時甚至慶幸自己在塵世的生死堆中滾出了求生的能耐,才不至於被這恐怖如斯的塵世所同化,如同忘川中的陰魂一般。
而恰恰,造成這種悲劇的,便是那個小女孩的娘親,那個曾經或許也被她自己的娘親錯待的人,最終在畸形的自我認同中來繼續這種可怕的傳承。
弓尤想要打碎的,是天界迂腐的制度,人生來的三六九等,而鳳如青想要打碎的,便是這如忘川中被同化的陰魂一般,千萬年來女子的自我殘害。
這世上為何不能生來平等,男女有何區別,世人又何分高低貴賤?
鳳如青一時間心緒百轉,穆良靜靜地撫摸著她的頭髮,伴著她,陪著她,等著她恢復。
「大師兄,」鳳如青仰頭看著穆良,「若是這世上的每一個『我』,都能遇見一個隨手救人的『施子真』,都能遇見一個『穆良』,你說該多好?」
穆良低頭親吻鳳如青的眉心,嘆氣一般道,「小師妹,終有一天,你所想,所願,都能成真。」
鳳如青熱淚盈眶,抬頭親吻穆良嘴唇,穆良彎腰抱住她,將她帶著站起來,摟進自己的懷中低柔安撫。
這一夜他們什麼都沒有做,鳳如青肆無忌憚地窩在穆良的懷中,舔舐自己昔年的傷口,只一夜,便讓那深埋在心底的傷疤結痂。
和穆良在一起,如一場從頭到腳的療傷,鳳如青每一天都沉溺其中,在穆良驅邪回來,到黃泉來找她之時,與他見面親昵,跟他傾訴黃泉當中遇見的惡鬼與執著不肯往生的人。
時間如同山間急速奔流的溪水,待到鳳如青猛然回神之時,竟已經悄無聲息地別過經年。
這天,她例行教宿深功法之後,宿深突然跟鳳如青說,「姐姐,我已經六十歲了,到了能夠繼承王位的年紀。現如今依仗姐姐撐腰,妖族內外還算平穩,我馬上便是妖族妖王了。」
鳳如青這才恍然,原來已經冬去春來四回,當初宿深來找她學習功法的時候,是五十六歲。
這世間還是無甚大變化,只是宿深長大了許多,因為傳承的原因,早已經高過了她一頭。
他幾乎將她會所有功法都學遍,雖然還是敵不過她,卻因為天生聰慧,且有傳承傍身,又是九尾狐族,練出了屬於自己的一套分神幻術,遇上高境修士也不懼。
宿深長大,眉宇間的那種魅色猶在,只是身量突破了所有九尾狐男狐的身量,格外的挺拔修長,因此那股魅色當中是滿滿的英氣。
他面若桃花,出口卻聲音清冽,這些年也慢慢帶著人加入了鳳如青驅邪除祟的陣營,是歷練,也是兌現當日承諾,全憑鳳如青差遣。
只是他模樣太出挑了,實在招惹桃花,有兩次同其他門派合作,惹得一乾女修魂不守舍,連男修也有大膽親近的,甚至連合歡宗最擅勾引人的,都沒能壓過他的魅惑。
男狐狸精確實名不虛傳。
只有一點,他在鳳如青面前尤其的規矩,自那次鳳如青與他說了那些話,他這些年,來了便專心學習功法,走也乾脆利落,從不糾纏,還時常給鳳如青帶上一些好吃的。
一來二去,鳳如青便也默許他跟在身側,一起去凡塵。
「好弟弟,」鳳如青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為妖族王那日,我鬼境定備上厚禮。」
宿深勾了勾唇,「倒是我應當為姐姐留上賓位,我娘說要親自陪姐姐。」
鳳如青聞言忍不住笑,「呦,那可不敢,夫人最近不是忙著會情郎?我真是沒想到,燕實竟然會被夫人給騙到手了。」
宿深毫不避諱道,「拉攏手段而已,我娘不喜歡他那樣的小白臉。」
「還是虐戀,」鳳如青嘖嘖,「成,到時候我一定會去。你今日回去吧,不去凡間走動了,這兩日我大師兄回來,我要等他。」
宿深垂眼,眸中閃過暗色,很快恢復,他心中萬般的不甘,卻也還是乖乖走了。
穆良是夜裡來的,傳信的浮欒靈鳥先到,鳳如青湊在耳邊聽了聽,笑起來,湊近了又說了句悄悄話,再將靈鳥送走。
穆良彼時正在御劍回門派的途中,帶著一眾弟子,恰巧是月初,碰見了自外面回來的施子真。
這些年施子真鮮少回到門派,穆良與他能夠碰上的時候很少很少,因此他與鳳如青的事情,一直沒有找到機會說。
穆良其實覺得施子真肯定已經知道,因為若是從前,施子真會定時回來詢問他的心魔,而此次他心魔除,境界飆升,他也是只給穆良帶回過一次穩固境界的法器,而後便再也沒有問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