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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萬死不辭,怎能在如此害人之後,還讓師尊為她逆天改命?
——師尊,我做錯了太多事,已經回不了頭了。
她只有唇形,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施子真面色微變,她跪下來,朝著她的仙人叩拜,虔誠而恭謹。
這一生,短如朝生暮死,雖錯,卻不悔。
她笑著朝後傾身飛起,向著極寒之淵中飄去。
施子真抬手以靈力結成繩索,將她手腕捆住,「你給我進來!」
他態度十分惡劣,依舊獨斷蠻橫,鳳如青卻對他笑著搖了搖頭。
——師尊,我回不了頭了。
她說完,竟是將她自己的魂體腕部生生撕扯掉,然後義無反顧地朝著深淵中墜落。
回不了頭了,她做的錯事太多了,即便是師尊師兄容她,天道卻不能容她,她不能再牽累師尊和師兄。
極寒之淵中,經年冰雪覆蓋,那其中的冰雪,並非人間冰雪,而是來自深淵地底的萬年寒冰。
無數生於混沌的魔獸被困在其中,相互蠶食,人類虛弱的靈魂跌入其中,才是真的魄散魂飛。
施子真一下拽空,眼睜睜看著鳳如青跌入其中,心神俱裂,他上前一步,再欲對她伸出手,她卻已經不見了蹤跡,淹沒在了黑暗之中,不知是不是已然被這罡風攪碎。
施子真半跪在極寒之淵的邊緣向下看去,深不見底。
他的手掌被冰凌割裂也完全不知疼痛,血流順著冰柱流下深淵,吸引了附著在石壁的翳魔悄悄地吞噬。
許久,施子真起身,不再朝著深淵中看,他轉身收起拘魂鼎,拿出溯月劍,準備御劍騰空而起。
但未等運起靈力,他便猛地嘔出了一口血——固心印碎。
他周身再度爆發出肆虐靈流,將周圍亂石劈砍成一片飛灰,他的境界再度倒退,直接掉下了六境。
這一次卻並不是因為憤怒與殺意,而是因為悲傷。
他總共就四個弟子,大弟子動了情念慾念,導致心脈受損,如今正在閉關,也不知何日能夠出關,二弟子云游天下,已經有數百年未曾傳信回門派,也不知是死是活,最小的弟子人智還未曾生得健全,還被關在焚心殿中,三弟子——由他親手誅殺,魂飛魄散在深淵之中。
施子真扎著溯月劍撐著自己身形,表情開裂,環顧這一片漆黑的陰沉之地,竟是茫然無措。
師尊說過的,他並不適合收弟子,他當年在師尊飛升之時分明好好答應過的,卻為何……不肯聽呢。
施子真半晌起身,抹去嘴角殘血,以清潔咒術將周身污濁去除,便又是那纖塵不染的仙君。
他極速御劍回到了門派之中,直接去了焚心崖禁地,自此——數百年閉關不出。
而在徹底斷去與外界所有聯繫之時,荊成蔭曾看到施子真在深夜登上焚心崖頂端,眺望魔界與人間的交界之處,久久未曾離開。
他已然知道了事情真相,卻不知施子真這樣的舉動,到底是在在意親手誅殺了入魔弟子,還是……到如今還在惦念。
而被惦念的,所有人都以為身死魂滅的人,到如今卻被困在一片混沌之中,正在不停地墜落,再墜落。
鳳如青知道,這裡並非黃泉鬼境,沒有什麼十八層地獄,可身處這深不見底,已經不知過了多少歲月還在下落的漆黑之中,她恍惚以為,她已經到了世界的盡頭。
偶然間醒過來的時候,她看過數不清的魔獸廝殺,滿目的殘肢,鮮血侵染在她身處的一團之上,卻很快被吸收掉,然後她能活動的空間,就能夠更大一些。
第28章 第一條魚·人王
她順著這裡附著著寒冰的石壁, 跟隨不知道包裹著她的什麼東西, 緩慢地下滑, 目睹了數不清的可怖魔獸, 哪怕她現在已經死了, 一些魔獸的模樣看清也是非常讓人悚然的。
似乎越是朝著底下下落,那些經年不見天日的魔獸,因為沒有人能看見, 就隨便長一長, 根本看不出個什麼樣子,很多你也完全形容不出來到底像什麼,總之生長得非常隨心所欲。
鳳如青並不知道,這極寒之淵中到底多久才會到底,她只知道自己已經死了,魂魄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吞噬掉了,雖然不痛不癢, 她也很平靜地接受自己的死亡, 但是好久了她也沒死, 她的魂體一點點地被消化了,和這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融在一起。
有點噁心,但是好在這個東西是透明的,她很多時候在昏沉中醒來,意識到自己還沒有被消化完之後, 還能饒有興味地看看外面相互廝殺吞噬的魔獸, 順便, 再把她那些年在懸雲山的美好回憶,一點點翻出來,珍而重之地反覆咀嚼,回味。
時間仿佛失去了意義,鳳如青魂體已經被這東西同化到就剩下軀幹,四肢都沒有了,她甦醒的時間開始變得很少很少,每一次醒過來,她的身體都再少一點,這本來是十分恐怖的事情,但她居然十分平靜,安寧,甚至是幸福的。
這包裹著她的不知道什麼東西影響了她,她身體都已經被同化了,魂體只剩個腦袋,只能轉轉眼睛,想想事情,把曾經的那些都反覆地琢磨。
在這種寧靜到沒有一丁點的雜音,沒有戾氣和激烈情緒的黑暗中,被不知名的東西包裹的安寧裡面,她想通了很多很多事情,都是她從前偏執的誤會。
她一直都是個只知道索取,從不知道付出的壞人,就連對穆良,她其實也是索取更多,她曾經哪怕不說,也在心底怨恨穆良竟然任由師尊將他記憶抹去,或許說不定是不想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