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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夢見窺天石的一幕幕慘狀,夢見靈雀山上弟子們一個個死去,她甚至夢見了她沒有見過的,在界眼之外的慘狀,弟子們如何化為肉泥,池誠又是如何以自爆的方式傷到鬼修反而為他們爭得一線生機,一幕幕,循環往復無休無止,最後的最後,便停留在大師兄死在她的面前的一幕。
潺潺血流,順著他的胸口的匕首湧出,是她親手送入的匕首。大師兄一直在對她笑,說著沒事,鳳如青卻心如刀割。
這可怕的夢境無休無止,鳳如青宛如承受內府凌遲,穆良身上的血也同這夢境一般,任憑鳳如青怎麼堵也堵不住,到最後大師兄絕了聲息,無論怎麼叫,也不肯再回應她一句。
鳳如青試圖攻擊這可怕的夢境,試圖打破眼前的一切,但是無數次都無濟於事。
夢中畫面又一轉,被邪祟侵蝕的大師兄抓著她,要掐死她,她瀕臨崩潰,雙手不斷地拍打掙扎,嘴裡不但的低聲呢喃,「大師兄,大師兄……」
她動過於激烈,帶動著浴池中的靈泉水飛濺得到處都是,劈頭蓋臉地撩了施子真一頭一臉。
施子真正在專心修復經脈,不堪其擾的睜開眼,水流順著他冶麗肅冷的眉眼滑下來,爬過他微抿的薄唇,突然他伸手,不耐地抓住了鳳如青還在不斷作亂的兩隻手腕。
鳳如青還未能完全清醒,雙目緊閉,面前還是那倒塌的房屋崩塌的鬼界,是穆良猙獰的面色,和他抓住自己過於用力的手。
「大師兄……你清醒一點,」鳳如青呢喃一般的聲音很低,施子真卻五感過人,聽得真真切切,「我有其他的破界之法,得償所願它便再沒有辦法……大師兄……」
施子真緊緊抓著她兩隻手腕,聞言想起鬼界劈開之時,他的大弟子和小弟子正在……他怒意在心頭蔓延,是恨鐵不成鋼,亦是替他們感到羞恥。
他正欲起身,鳳如青卻閉著眼突然間湊近,水流輕微地響動過後,她溫順無比地將頭枕在了施子真的胸膛。
施子真知道鬼界之中,施子真和穆良能夠活到現在,已經是意外,卻未曾想,心智更堅定的一人,竟不是修為最高的穆良。
施子真垂頭看著他的小弟子,抓著她的手將她放置趴伏在池邊,沒有遲疑地將手掌攏在她的頭頂,運起靈力,緊接著猛地朝著上空一揚,鳳如青關於鬼界記憶的那一部分神識,被短暫地抽離體外,如畫卷一般地徐徐在半空中展開。
而施子真手指輕撥,半空的畫面便隨著他細微的動作發生變化。
施子真從他們進入靈雀山開始看,看到並肩作戰,看到鳳如青察覺嚴六親娘的骸骨勇敢冒險,眾人合力破掉一重鬼界,緊跟著他們陷入二重鬼界。
到這裡,畫面快速地在施子真的手指尖流轉,他看到弟子們一個一個地淪陷,看到穆良幾次險些崩潰,看到鳳如青一直在陪伴引導著穆良,這兩人之前的情誼也日益漸增,鬼界幻境中的時間雖然子在現實中仿若彈指一瞬,卻深陷那其中,是真真切切的十幾年。
施子真甚至能夠理解,他們自小便小相比旁人親近,此番生死劫過後,也不知要如何回歸本心。
施子真其實不懂得去教導弟子,他總共收了四個弟子,一個常年野遊不歸,穆良從不用操心,剩下的便是鳳如青,還有看著荊成蔭的面上才收的荊豐。
他幾乎沒怎麼管過,將一切交給穆良,總覺得能處理好一切的穆良能夠將所有都處理好。
卻無奈穆良天生多情,不僅始終修不成固心印,更是將兩個小傢伙教導成了漫山遍野瘋玩的皮猴子,修為稀鬆,每每他問起穆良都聲稱他們還小。
施子真幾次想要管教,可他也知自己嚇人,連懸雲殿後殿的仙鶴見著他都飛遠,他也想著左右道路還長,荊豐資質絕佳,不急,而鳳如青雖然資質差,可她蘊靈之體,待年歲再長一些,他可以教她煉器。
這一來二去的,誰知道就拖出了這許多事情,穆良與鳳如青朝夕廝混,竟是生出了情念。
在施子真看來,這鬼界中的種種相伴,連他翻閱神識都能夠察覺到鳳如青對穆良的緊張在意,還有她偷偷下山,穆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再加上劈開鬼界之時,他親眼看到兩個弟子……
施子真不懂情念為何物,卻知他們之間此番之後,怕是很難處置。
施子真嘆息一聲,正欲收手,卻不慎指尖一滑,剛巧滑到一處,他動作一頓,見到穆良與鳳如青圍坐在火爐旁邊,穆良問道,「我一直都沒有問過你,你怎會敢去喜歡師尊?」
「怕什麼,在這裡說,師尊是絕對聽不到的。」
「美唄,你看師尊姿容,比那姝女宗宗主如何?」
「師尊之風姿,除了美,和凶,我想不出其他的形容。」
施子真眉頭漸漸皺起,盯著那幻境迅速滑到了最後,將神識壓著按回鳳如青的腦袋,他坐在池中,一時半會不知如何反應。
施子真有些茫然,茫然地想著自己應該惱怒,應該一巴掌將這孽徒拍死在這水池中。
原來自始至終,他都是誤會她的膽子和心魔所起?
原是這兩個孽徒在合力矇騙他。
他掌心暴虐的靈力凝結,側頭去看鳳如青,幾欲動手,卻見她眉目可憐,濕漉漉趴在池邊,她脊背清瘦,還帶著微微戰慄,看子還陷在夢魘中痛苦難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