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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禮卻面色更紅,抓著桌面的手指都緊緊扒住了桌沿,指節泛白。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鳳如青,嘴唇動了好多下,強壓住奔涌的酸澀,把眼淚逼回去。
半晌才澀澀地說,「我……我長成這樣子,你也喜歡嗎?」
他這句話說得都有些失真,聲音飄在一個他自己都聽不清的位置。
沒有人知道,一個生下來母親死去,被父親厭棄,比狗還不如地長大,任誰都能踢上一腳抽上一巴掌的卑賤之人,他又什麼時候在這世上得到過喜歡二字?
這兩個字,似乎天生便與他絕緣,他從未敢想過,有人會對著他這張臉,用這樣尋常的語氣,對他說出這種話,更沒想到,他竟也敢問出這種話。
他耳畔嗡鳴,卻還是想要努力地聽清對面人是怎麼回答。
哪怕她是邪祟也好,是鬼也好,是人是魔,哪怕是條狗都行,至少有這麼一刻,她曾讓自己覺得,自己並不是不該出生的孽障。
鳳如青被白禮的話吸引著去看他的臉,頓了頓才說,「哦,你說這個?」
她仔細看了幾眼,白禮恨不得鑽到桌子下面去了,鳳如青這才起身,邊朝著白禮走,邊說道,「我跟著你跟你的臉沒有什麼關係,至於你這個……」
鳳如青朝著白禮走的每一步,腳步落在地上輕不可聞,但聽在白禮的耳中卻震耳欲聾。
每一次,有人用這種語氣說起他的臉,接下來他面對的都會是羞辱和毆打。
白禮一度以為他會死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有人發現他的時候,他或許已經被野鳥和老鼠啃食殆盡。
他只希望那時候,他先被啃食的地方是臉,這樣死後便不會被人說成噁心的怪物。
天知道鳳如青的湊近,他有多麼的想要逃,想要起身蹲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臉,想要將面具重新帶回去,收回說過的所有話,不祈求什麼一線生機,卑微地死在哪裡便好。
可白禮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天下人越是厭他棄他傷他害他,他越是想要活!
所以他抓著桌子,手背和被衣袍覆蓋的手臂上,都寸寸鼓起了青筋。
他緊緊地抓著桌子,閉著眼睛,沒有躲,由著鳳如青靠近他,將帶著些微涼意的手指,覆蓋在他臉上的醜陋黑斑之上。
「你這是中毒吧?」鳳如青伸手戳了戳,皮膚是軟的,和正常的皮膚一樣,只是皮下毒素淤積?
白禮沒有吭聲,他牙關咬得咯咯打顫,說不出一句話。
沒有人靠得他這樣近過,沒有人碰他的醜臉卻不是為了打他,他幾乎要抑制不住地抱著面前這邪祟慟哭起來。
但他死死地忍著,壓抑著,閉上眼睛,感官被無限放大,那纖細柔軟的指尖,划過白禮的面頰。
是來自女性的,白禮曾經幻想過他母親才會有的觸感。
「你平時帶著面具,就是為了遮這個玩意?」鳳如青是真的沒有覺得有多醜。
她又半抱著白禮的腦袋,湊近聞了聞,然後說道,「這個也不是沒有辦法,你幫我畫臉,我幫你弄弄,會有點疼,忍著點。」
鳳如青說著,抱著白禮的腦袋,手指托著他的下顎,從他的唇邊開始,伸出舌尖,試探著舔了下。
力度有點輕,效果不太好,她又加重了一些,學著腦海中曾經吃過貓科動物的舌尖生出倒刺,沿著白禮的黑斑寸寸勾過,將那下面的黑氣都一點點地帶出來。
白禮整個人戰慄著,是疼,也是因為他從未和人如此親近過。
到最後,他的喉間都發出嗚咽聲,控制不住地抱住了鳳如青的腰身,仰著頭閉著眼睛任她舔舐,眼淚順著眼角瘋狂落下。
他手臂絞得鳳如青腰上都要凹陷進去,畢竟她這身體現在還不怎麼牢固。
好在她的恢復能力好,變形也能再變回來,等到她停下,白禮半邊臉都是口水,她看著有點噁心,掰開白禮的手,親自去旁邊他剛才淨手的水盆裡面擰了個布巾,給白禮擦了臉。
白禮一直閉眼,整個人瀕臨崩潰,他在用盡全身的力氣壓制著。
鳳如青給白禮擦好了臉,扳著看了看,少年臉上淚痕閃閃,死死閉著眼,但仰著頭這微紅的面色,稱上一聲面若芙蓉毫不為過。
毒素自然是不好吃的,不過她倒是對這效果很滿意,在梳妝檯上找到了銅鏡拿出來,拍了拍白禮還仰著的小臉蛋。
「哎,睜開眼看看吧小公子。」鳳如青把鏡子硬塞在了白禮的手上。
白禮十指僵硬得如同死去多時的屍體,死死抓著銅鏡,根本不敢睜眼。
鳳如青也不逼他,只是坐在他身側,手指輕輕點在他的臉上,「不看看嗎小公子,那些嘲你笑你的人,其實都不如你生得好看呢。」
她這語氣帶著調侃,自然有親昵。
白禮被她這聲音蠱惑也鼓勵到,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一眼,就只看了一眼。
他便猛地起身,一把將銅鏡拋出老遠,後退了好幾步,面上是比剛才看到鳳如青那一副人蠟融化的恐怖模樣還要驚懼的表情。
怎麼可能呢,他從記事開始就是個人人厭棄的醜八怪,他……那銅鏡中的人怎麼可能是他?!
他後退幾步靠在屏風之上,紅著一雙眼看向鳳如青,「是……是你的妖術對不對?!」
「是那個,」他結結巴巴,「障障眼法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