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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如青迅速恢復著,慢慢地有了人形,慢慢地從地上坐起來,然後很糟心地發現,衣服又沒了。
也是,忘川水已經很厲害了,天罰之下什麼衣服也扛不住的。
鳳如青站起來,看到不遠處昏迷的婢女,琢磨著她穿好幾層,自己扒下來一層不過分吧,但是很快她又猶豫了,抬頭看了一眼天上,這黑雲更濃,說不定第二波就要來了,穿與不穿,也沒有意義。
她準備趁著這夜黑風高時,換個荒山野嶺接天罰,正用髮絲裹住自身,準備飛掠而去,凌空便飛落一個黑袍,眼熟得緊,鳳如青嫻熟地接過裹緊自己。
接著將將凌空而起,便被一道天罰劈落在地。
她爬起來,還未等再度嘗試離開,便聽到殿內跑出一人腳步聲,鳳如青心驚地低吼了一聲「不!」
下一瞬密集的天罰兜頭而至,她已經跑不了了!
而殿內那人正從石階之上朝下奔跑,嘴裡喊著「青青!」便要朝著鳳如青奔來。
怕什麼來什麼,這狗賊老天,定是蓄意要如此,偏要讓白禮看著她被劈成一灘爛泥!
這可叫她的小公子如何能夠受得了,他曾經見到自己人頭滾落,已經嚇得半死,可現在鳳如青被劈得成不得人形,眼看著便要當著白禮的面碎屍萬段!
「回去!」
鳳如青在密集的天雷之下,千拼萬湊了個嘴,對著白禮吼道,「我沒事!回去!」
白禮面色慘白如紙,雙目紅若含血,一頭長髮花白如同半百的老人,看著鳳如青在他面前碎屍萬段,險些直接瘋了!
他都記得,都記得,忘川之下的極寒,他被陰魂裹著掙脫不得,幾次同她錯身的悲痛,她被那些陰魂啃食得面目全非,她……為了自己而去,終究是為了自己觸怒上天!
白禮站在石階之上看著鳳如青在他面前一遍遍地分崩離析,一遍遍地碎屍萬段,終是口噴鮮血,順著石階上滾了下來,跌在地上,望著漫天密集的電閃,恨不能以身受之……
他不值得,不該活的!
他不該累她至此!
白禮前襟和側臉被鮮血侵染,他微張著嘴,撕心裂肺地哀叫出聲,凌亂的長髮在這瞬間白盡――
弓尤對於這場人間慘劇,心中亦是悲痛難忍,可他不能參與,只有緊扣住骨馬的馬鞍祈禱這天罰快些結束。
鳳如青如何焦急也沒有用了,她在密集的天罰之下,終於感受到了天道震怒的後果,白禮蒼白的指尖扒住地面,一點點地朝著鳳如青身邊爬。
「停吧……」他聲音從喉間的鮮血中滾出,這條命他不要了,他不能看著鳳如青這樣,不能!
「停下來……」他爬到一地血肉模糊當中,張開雙臂,覆蓋在其上,撕聲喊道,「給我停下――」
黑風捲動他沾染愛人血污的白髮,飄散在空中,他喊出了這句話之後,便整個人將已經不成型的鳳如青護在身下,如一隻碩大的,奮不顧身撲在炙熱的鮮紅火焰上的白蝶,縱使烈焰焚身,亦是義無反顧。
鳳如青失去了意識,白禮也是。
但站在不遠處的弓尤,卻眼睜睜地看到那密密麻麻的天罰之網,竟是真的生生在半空停下,黑雲仿若被誰驅逐一般地四散奔逃,月光與星華傾瀉而下――天罰結束了。
第60章 第一條魚·人王
弓尤目瞪口呆地看著天罰竟然真的就這麼停下了, 他不由得死死盯向白禮,有那麼瞬間,甚至懷疑白禮的身份是否真的不同尋常。
但很快, 弓尤便看到金光自天邊傾斜而下,如萬千繁星傾斜, 朝著鳳如青的方向散落下來――是功德。
怎麼會有如此多的功德?
弓尤震撼地看著天幕之上, 不斷灑下的功德金光,足足三十萬,全都隱沒進白禮身下的那一灘鳳如青的本體噹噹中。
整個宮殿當中死寂一片, 昏死的太監和宮女, 人事不知地躺在地上, 並未看到如此震撼至極的場面。
白禮不顧天罰, 護在了鳳如青身上。他本就身體虛弱,還離魂整整一年, 現如今才將將回魂,又經歷了方才那般肝膽俱裂的事情, 此時正張開雙臂, 如一個跌落在泥地裡面皺巴巴的, 翅膀都被污泥浸濕的死蝶。
可他又因為伏在鳳如青的身上, 那金光如同在他潔白的羽翅下穿梭, 給人極其的頹敗和靡麗之感。
弓尤站在不遠處的屋脊之上, 仰頭看向天幕那一朵散落功德的白雲,後面陰影綽綽地躲著兩個神官。
弓尤不知鳳如青功德何來, 但也能夠猜測一二, 或許因為白禮是人王的關係, 救了白禮,便是間接地造福了蒼生。
如此多的功德加身, 今日之後,她便是這天上地下,連正道修士都除不得,連天罰都殺不得的邪祟。
弓尤心中激盪,不知道他為何雙目泛酸,要為他人功德如此動容,他只知道,鳳如青的這一場逆天而行,到此刻看來,是勝了一場同天道的豪賭。
一場曠古絕今,無人勝過的豪賭。
金光穿梭在鳳如青殘破的本體之上,如上一次在飛霞山上一般,將她殘破的本體縫合拼湊起來。
弓尤眼見著鳳如青很快在這能夠治癒人間一切的金光中迅速恢復完全,赤身躺在白禮身下,周身縈繞著淡淡金光。
連殷紅散落的髮絲都從地上浮動起來,如有生命般地繞著她的周身纏繞,令她整個人如同一尊邪神,為她懷中的「人間」活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