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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當真有凡人在此,怕是只閉著眼聽上一次,便能夠被震到灰飛煙滅。
辛苦維持著結界的一眾修士,被這陣仗震到紛紛嘔血,他們看不到這陰兵到底有多少,因為目所及的一切,全都被跪地的陰兵覆蓋,他們仿若來到了幽冥地獄之下,身處於永不超生的陰暗之中。
鳳如青踩在陰魂龍上,雙目被鬼氣所替代,再無一絲人類的感情。
她垂目看著叩拜自己的陰魂兵將,每一個都不是小兵,而是千萬年來死於戰場之中的惡將,他們個個雙手染血,個個殺人無數,個個罪無可恕,才會被壓在幽冥深處,那連意識都不能夠存在的虛無之地。
這樣的兵將初見天日,便只剩弒殺嗜血!
鳳如青微微睜開的雙眸也已經沒有任何一絲情緒,只餘一片侵染著血色的濃黑。
「殺。」她慢慢拿起了鬼王笛,指向天空當中。
陰兵聞言齊齊抬頭,兵甲相撞,片刻後震天懾地地吼道,「遵鬼王令!」
下一瞬,陰兵齊齊朝著天上怨氣聚集的黑鴉衝去,黑鴉應聲而散,散去的怨氣便即刻被這些陰兵所吞噬。
鬼氣卷著黑雲,哀叫通天徹地,大地震顫不休,遠處山體崩塌,旱裂四處塌陷,草木拔地而起,房屋隨著捲起的狂風支離破碎——
鳳如青站在這風暴的最中心,周身上下鬼氣翻騰,她是這一切廝殺與摧毀的來源,也是這一切罪與孽的終結。
死去的烏鴉化為怨氣,通過陰兵被吸入了她的身體,她閉著眼睛,看到了無數的悲劇。
她看到一個小女孩被娘親賣入了花樓折磨致死,她看到了被遺棄在路邊生生凍死的孩子,她看到了受不住繼母打罵小小年紀便跳崖自盡的冤魂,她看到了因賤婢所生,被生生溺死在河中的纖瘦身軀。
鳳如青嘴角流出了黑血,數不清的怨氣匯聚而來,這一份一份,每一個烏鴉都來自於一個纖瘦無助,曾經被親人和世間遺棄的靈魂。
漸漸的,黑鴉的聲音開始越來越少,狂風鬼氣也逐漸消弭,但是陰兵卻並未停止。
殺盡了所有怨氣所化的黑鴉,他們開始朝著這片天地當中,唯一一處活人而去。
鳳如青猛地睜開眼睛,忍著整個人都要被這無數怨氣撕裂得粉碎的疼痛,從陰魂龍之上飛掠到地上,極速朝著穆良他們的結界衝去。
鮮血從她的手掌灑落在地,那些陰兵揮舞著已經以血開刃的刀兵,殺紅了眼睛,在沖向結界的前一刻,被鳳如青攔住。
她雙手快速地在半空繪製,口中念著古老晦澀的、引陰兵歸位的咒文,最終在陰兵們舉起刀兵正欲落下的時候,她鮮血淋漓的手掌攜著這咒文拍在地上,厲聲呵斥——
「歸程迢迢,路細天低,案兵束甲,聽我號令——遁!」
鳳如青話音一落,天地靜止,懸於眾人頭頂的刀兵全部靜止,下一瞬,所有的陰兵便都匯聚成了鬼氣,嘶叫著朝著鳳如青匯聚而來。
她半跪在穆良的結界旁邊,承受著四面八方匯聚而來的怨氣與鬼氣,面容痛苦不堪地蹦出了層層青筋。
穆良隔著結界看著她,有那麼瞬間甚至懷疑她可能要就此被撐爆——
而最終,陰雲散去,陽光重新從天上灑下,此刻已經臨近日落,暖紅色的光線溫暖地包裹了所有人。
只有鳳如青雙膝跪地,整個人連陽光都打不透,鼻翼和嘴角不斷地滴出黑血,待到穆良急急地沖開結界來扶她的時候,她便直直地倒在了穆良的腿上。
她的發色暗紅得近黑,在這灑滿天地的光影當中,變為了血一般的紅。
她眼中空茫一片,穆良拍著她的臉蛋叫了好幾次,她的雙眼還是無法聚神。
「小師妹……小師妹……」穆良的聲音聽著很遠很遠,卻又很近很近。
鳳如青閉著眼睛,弟子們也都開始打坐調息,她好久都沒有爬起來,一丁點的力氣都沒有了,鳳如青從未覺得自己這樣的無力過。
不知道這樣的狀態維持了多久,她才總算是清醒一些,但也不想說話,更不想動。
天色漸漸的暗下來了,可援兵卻始終未到,他們以為消滅了所有黑鴉便一切結束,可哪怕沒有黑鴉的攻擊,他們也無論怎麼走,都走不出這一片荒蕪之地。
而外面的援兵也並非沒有來,只是他們被這怨氣匯聚而成的結界給擋住了,宿深帶著族人從昨夜便到,可無論嘗試了多少種方式,都打不開。
青沅門,包括其他的門派,此刻都在外面,但他們誰也進不來。
這種怨氣凝成的結界,他們從未遇見過,看上去空無一物,卻無論怎麼走,都進不得山中。
最開始離開的那兩個弟子,也被困死在了汾安道,根本沒能出去。
穆良和眾弟子們都虛耗得十分嚴重,他們嘗試了幾次,實在是再也找不到出路了,這才不得不尋個地方暫時休整調息。
天色慢慢的黑下去,鳳如青從正在調息的穆良腿上起來,沒有看任何人,而是直直地朝著山底一處塌陷而去。
她站在塌陷的邊緣,看向了底下,那裡面有很多很多的聲音,那裡面的孩子都在叫著疼,在叫著娘親。
她身邊出現了一個小不點,是蓮香,蓮香在問,「姐姐你為什麼不睡覺,在這裡?」
鳳如青低頭看向她,伸手摸了下她的頭,然後她也聽到了蓮香心中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