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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深聽話地點頭,答應鳳如青留在黃泉之中,在完全確認熔岩熱浪被壓制之前,不亂跑。
鳳如青便去找了凌吉。
凌吉在駐紮地,鳳如青確實是抱著興師問罪的態度去。宿深不光是她的小相好,也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自家孩子被人教唆著犯下了罪,她如何能夠冷靜。
可鳳如青進了魔族駐紮地,在魔修一片死寂的過道當中,看到了迎著陽光立在廊下的凌吉,便覺得今天這件事,怕是討論不出什麼結果了。
凌吉看上去早就預料到她會來,桌子上甚至備上了她喜歡的點心,還有溫好的水酒。
見屬下將她帶到,他轉身對著她微微勾了勾唇。
他的唇色淺淡,眸色淺淡且異於常人,他根本就不會笑。
鳳如青腳步微頓,單刀直入地說,「是你引誘宿深吸入熔岩熱浪?」
凌吉靜靜地看著鳳如青,就在鳳如青甚至覺得他會直接承認的時候,他卻竟然搖了搖頭,否認了,「我並未引誘過他。」
凌吉說著,緩步走到桌邊坐下,他腰上還纏著刺目的白色繃帶,血色侵染開一片,在他淺淡的眉目和發白的嘴唇映襯下,是一種蒼白頹靡的冷漠。
他坐下後,對著鳳如青道,「大人,坐下說話。」
鳳如青對著這樣的他根本發不出火,凌吉這樣,莫名的讓鳳如青想到,當時她看著他還是幼鹿的時候,被魔族抓到,按在石台上開膛破肚分食的場景。
那時候他也是這樣一番冷漠的模樣,好像那些魔修分食的不是他的身體,好像他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是疼。
鳳如青抿著唇在桌邊坐下,凌吉抬眼看向她,拿出酒杯給她倒了一杯酒,而後自袖中摸出了一個小匕首,當著鳳如青的面,將袖子撩開。
他身量並不很壯碩,因此手臂也是修長不誇張的那種,但他原本該是如面容一般白皙的皮肉之上,全都是層疊交錯的傷痕,新傷舊傷疊在一處,好多沒有癒合的傷口猩紅可怖。
鳳如青上次窺見他袖中一截腕部,便覺得觸目驚心,如今見到了半截手臂,驚得不輕。
凌吉卻似根本不在意自己何種模樣,將手上捏著的小刀,毫無遲疑地切入了才將將要好轉的皮肉。
血霎時間湧出,鳳如青說了一個「你……」
便見凌吉將順著腕上湧出的血,接在了鳳如青面前的酒杯當中。
「黃泉集天地陰氣成石,邪煞過重,久居影響心智,赤日鹿血有暖身作用,能夠抵制黃泉陰祟,」凌吉聲音淡淡,「我已經沒有族人了,大人,這麼多年,我何曾害過你,你又何必因為一個半妖,對我諸多忌憚。」
幾句話,引得鳳如青心中震動如山崩。
她盯著凌吉腕上鮮紅的、不斷滴入酒杯中的血,獨屬於鹿血酒的醇香在空氣中炸開,一起炸開的還有鳳如青後頸的汗毛。
他沒有族人了……也就是說,這麼多年了,一批批送入黃泉的鹿血酒都來自他雙臂上層疊的疤痕,那偶爾送去的赤日鹿肉呢?
鳳如青震驚不已地看向他,眼圈霎時間紅透,她其實早有猜測,連施子真也一直說不要她更改食譜。
鳳如青嘴唇微張,卻幾動不知說些什麼,她當日順手救下凌吉,是不忍看他被魔修分食,卻不曾想,這許多年,一直在食用他的卻是自己。
「你……」鳳如青按著心口一陣翻湧,「你何至於此。」
鳳如青聲音發顫,凌吉卻收起了刀,以術法止血,將新鮮出爐,甚至還冒著熱氣的濃稠鹿血酒,推到她的面前。
他說,「我並未引誘過他,只是我的屬下如此修煉,被他瞧見,他急於求成。」
凌吉說,「他本性如何,大人不是最清楚麼,聰明敏感,狡詐善妒。」
鳳如青低頭看著面前的鹿血酒,狠狠擰了擰眉,卻還是問,「你屬下怎會吸入熔岩熱浪修煉,卻還沒事?」
凌吉將衣袖整理好放下,用那雙看上去無辜至極,實則殘忍漠視的雙眼注視著鳳如青,片刻後道,「因為他們的神智都已經被我控制,沒有神智自然能夠利用任何去修煉。他們只是修煉,甚至不會與人交流,又如何去引誘那隻小妖。」
鳳如青早有猜測,因為魔族魔眾本該是最難管束,如今卻除了戰場上能力強悍之外,比羊還要乖順。
她不由得暗暗心驚,凌吉到底能夠同時控制住多少人?
她無話可說,宿深性情她確實知道,她甚至知道宿深為何會劍走偏鋒,無非是想要保護她,想要站在她的身邊,想要能力更強。
可她親眼看到了魔族的狀態,這樣的情況下,確實是無法引誘宿深吸入熱浪來修煉的。
鳳如青沒有再說什麼,片刻後起身準備走,凌吉也站起來。
鳳如青又拿出了傷藥給他,對他道,「你與宿深之間並無深仇大恨,他對你動殺心也是因為受了熔岩熱浪的影響,我會好好看住他。凌吉,我替他跟你道歉,保證他不再在你面前挑釁,這件事能這樣過去嗎?」
鳳如青還在說,「如今天下如此,我們真的不能再損失更多同伴。」
凌吉卻沒有接鳳如青的傷藥,而是道,「我不能殺了他嗎。」
鳳如青微愕,凌吉繼續道,「殺了他,我能造出更多比他適合作戰的傀儡,能夠協助大人更好的守衛人間,而不是拖累大人的腳步,左右大人的意志,甚至要大人出面回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