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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去管地上的半妖,倒是又看了一眼他護著的那些半妖孩子,頓了頓,便整了整衣袍,將遮面的鬼氣重新附上,追尋著鳳如青的腳步迅速回到了客棧。
鳳如青果真在客棧中,正在吃東西,弓尤進去之後,她連個眼神都沒有分過來。
一頓飯的時間,弓尤都沒敢吭聲,到鳳如青吃完了,他才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我以為……」
「你以為我留在妖界耽誤你的時間,是青天白日的在同那半妖尋歡作樂,」鳳如青看著弓尤,解釋道:
「我只是救他一命,見他感激,又混跡在妖界各處,救治了很多半妖孩子,對妖界比較了解,想要他在我去冥海期間,為我留意宿深下落,因而許諾給他一些東西。」
鳳如青不解地看著弓尤,「大人何故出現在那裡,又動如此大的肝火?」
她吃飽了,叫了大人,就證明不是很生氣了,可弓尤還是心虛得厲害,他知道自己應該先問問她的,不應該衝動地直接就動手了。只是當時他腦子不受控制。
他悶了半天也解釋不出一句什麼,最後只是抬起手臂,遞到鳳如青的面前,對她說,「你要食魂,我先前知道的,但這些年你也沒有靠著食魂修煉,我便以為你不需要,你若是需要,可以食我之魂。」
鳳如青看著弓尤送到手邊的手臂,簡直不知說什麼好,嘆氣道,「我一時嘴饞而已,大人方才那架勢,就是為這個嗎?」
弓尤面紅耳赤無地自容,他心中那點念想憋得他額角龍角都要鼓出來了。
但他磕磕巴巴的,嘴唇動了好幾次,眼神亂飄,最後黑沉沉地定在鳳如青的臉上,正要開口,鳳如青卻突然道,「我們今夜便趕路吧。」
她沒有給弓尤說出口的機會,轉身走到門口,但是很快便站定,問弓尤,「大人要一起嗎?」
弓尤一口氣吊著不上不下,幾欲嘔血,不知道鳳如青什麼意思,可過了那個當口上,現在專門說出口又很尷尬,於是只好忍著憋悶,跟在鳳如青的身邊。
鳳如青再要設法弄些之前弓尤用的妖界「流通錢幣」的時候,弓尤阻止了她,給了她一布袋發光的東西。
鳳如青好奇地問是什麼,弓尤只是說,「你將這一袋給那半妖,他便一生不用出門尋找營生了。」
鳳如青也不刨根問底,將布袋給了那半妖,又當著弓尤的面交代了一些東西。
之後兩個人在妖市上放走了黑泫,令它自行回到黃泉,便乘著新買的兩匹像鹿又像馬的妖獸,一路朝著冥海的方向再度狂奔而去。
路上兩人幾次歇腳,卻並沒有住店,只是隨便在山中尋個山澗邊上,靠坐在樹下閉目休息一夜而已。
兩個人因為那件事,這些天幾乎不交流了。鳳如青平時都如常,說話也如常,只是不和弓尤對視,不跟他閒聊,但凡停下來,便閉目休息,弓尤被她生生要從個活龍憋成個活蛤蟆。
弓尤甚至覺得她都知道了,這態度就是不喜歡自己,不想和自己好。
他又抱著點幻想,並不敢問,怕徹底破滅,因為鳳如青現在至少待他如常,也沒有提出要半路回去。
可不問個清楚,他便只能整日像個怨婦般,圍著鳳如青的身側轉,又不敢過火,想求個死得痛快,又撕心裂肺地不捨得。
這種拉扯的情緒,弓尤從來沒有想過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情愛是個什麼東西?他在上界那幾百年,都只整日想著怎麼給他王兄找不痛快,怎麼讓他母親過得痛快。
他甚至一度看不慣他母親對他父王的所謂深情,他母親乃是人魚族的王女,空靈美好得如同一縷雲霧,根本不該被他父王的所謂情愛,囚於天宮。
而他每日看著自己母親空等在宮殿,從來沒曾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為了這天下的誰,如此焦心爛肺地熬著,進不得,退不舍。
分明鳳如青已經強大如斯,在他這裡,他卻像是捧著個易碎的糕點,肖想了這滋味幾十年,卻不敢下口。
如此這般,整整一個月,一個月。
弓尤瀕臨憋瘋的邊緣,他們早已經出了妖界範圍,到了魔界的邊界,明日便入魔界。
兩個人在山中放走了妖獸,尋了一處山澗簡單清洗。
弓尤死死盯著鳳如青側臉,月華自山間的樹梢傾斜而下,他同鳳如青根本無需光亮,便能看清周遭一切。
鳳如青側頭在撩著水洗臉,水聲正如弓尤的心池,被她攪得亂七八糟。
他心煩意亂地看著她如山間誘人妖魔一般的極艷之姿,意亂情迷地起身,走到她身後,卻又不知要如何。
鳳如青察覺到他的腳步,轉頭看他,沾水的唇瓣是雨後盛放的嬌嫩花瓣,引人採擷品嘗。
「大人?」鳳如青嘴唇微動,一滴水滑入其中,弓尤覺得自己的心也隨著那滴水,滑入了面前這邪祟的口舌之中,任她咀嚼撕咬。
若是人王未死,他尚且能夠自持,因為他終究是不屑與人爭搶,橫刀奪愛。
但現如今人王已死,她是無主之花,如此妖灼地盛放在他面前,要他如何自持,如何隱忍。
兩人四目無聲對視,許久,弓尤幾乎要整個燒起來,鳳如青能夠察覺到他混亂的氣息,滾燙如蒸騰的水汽。
說實話,鳳如青雖然遲鈍,但並不傻,她那天在弓尤胡亂發作之後,便有所察覺,現如今她幾乎已經確認,鬼王弓尤對她……有不正常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