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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罪龍如今已經以功德重回天界,黃泉鬼境自然也換了鬼王,據說是曾跟在鬼王身邊的一位鬼君。
無人知道那鬼君是鳳如青,一個小小的鬼君,若不是做了鬼王,也不會引起什麼人的注意。
可荊豐是知道的,他知道和弓尤去冥海的是鳳如青,更知道他身邊晉升鬼王的鬼君就是她!
荊豐是打心底里為鳳如青高興,本想第一時間便趕來慶賀,卻不曾想門派諸事繁多,這兩年荊成蔭正要衝境界在閉關,焚心崖上許多事情都是荊豐處理,屬實是脫不開身。
總算是今日同穆良得空,荊豐便死活拉著穆良前來,還並沒有將新任鬼王就是鳳如青的事情說出來,只是頗為興奮,藉口新王上位,他們還要尋小師姐,得親自前來送上像樣的賀禮恭賀一番,以後也好托黃泉之人繼續尋人。
穆良一聽倒也有理,這時日修真界各家當真忙壞了,他身為掌門大弟子分身乏術,這些年都麻煩黃泉尋人,如今確實應當來恭賀新王。
荊豐這般年歲了,雖然身量高大,模樣也更接近即將成年的男子,卻還是個小孩心性,笑起來眉眼彎彎,高興的時候眼中如一片澤潤的碧玉。
「大師兄,我聽聞新任鬼王是位妖嬈非常的女子,」荊豐迫不及待地想說了,卻好歹沒有徹底揭露,只說,「她身為鬼君之時,我有幸見過一面。」
「我也聽聞了,」穆良溫聲道,「女子為鬼王,倒是從未有先例,想來這位鬼王,定是能力非常,待會若是鬼王大人來了,你可要規矩些,萬不能當面這般說,可知道?」
「大師兄,」荊豐無奈,「我已經不小了,也就只有你一直還把我當小孩子,整日見了便念……」
穆良站在鬼王殿旁的會客殿中,身姿挺拔如竹,這些年他與當時鳳如青離山之時相比,眉眼本毫無變化,卻看上去更加的溫潤如玉,眉眼柔和得鍍著柔光一般,讓人見了便心生安寧美好。
但這安寧美好,從守門的小鬼口中傳入剛剛從人間飽餐一頓,順便捉了個遊魂回到黃泉的鳳如青耳中,她在下黑泫骨馬的時候,腳下一崴,差點撲個狗啃泥。
穩住身形,鳳如青連忙拉過小鬼,「兩位仙君人在鬼王殿偏殿?」
「是,大人。」小鬼被鳳如青搭了下肩膀,濃郁的鬼氣盪遍全身,通身舒暢得差點翻白眼。
鳳如青早就想起了她之前同荊豐約定的事情,便是待她從冥海回來,便會見穆良。
她答應的事情當然不會反悔,但心境也今時不同往日,她答應的時候已經自認心態平和,自認她已經擺脫了懸雲山上執念,但再度在破冥海大陣的時候經歷了一番生死,她才知道,她那短暫的一生中,懸雲山上區區十幾年,卻始終是烙印在她骨子裡面的不可或缺。
她真正的人生觀,在懸雲山上,被穆良日復一日沁在骨子裡面的良善,對於像施子真一般光風霽月的強者的崇敬,對於情愛的珍重和憐憫之心,全都來自那裡,那不是在人間顛沛之時學到的卑劣能夠比擬的。
她開始懂得那其中的珍貴,越是懂得,便越不能輕易地對待,越是近鄉情怯。
她還沒有準備好,哪怕功德塑魂,如今身為鬼王,她也還是想要再等上一等,否則也不會突然間把自己稱號改成赤焱王。
她曾經犯錯只知道逃避,牽累,以為死了便一了百了,直到在冥海之底,見了那些人魚族眾的遭遇,她才懂死了也不是一了百了,以死謝罪,也並不能夠當做沒有發生過的。
她過去其實並沒有真的為懸雲山做過什麼,她最近經常往出跑,有時便在暗中協助懸雲山弟子,但如今刀懸在頭頂,落下來她不怕「死」,可她還是怕,穆良性子寬厚,但也不是泥人性子,他如兄如父,見她如今際遇定然開懷無比,但若是質問她為何多年不曾回山,她要如何答?
鳳如青將拘魂索上束縛住的幽魂交給身側跟著的共魎和羅剎,邊朝著鬼王殿的偏殿走,邊攏緊了袍子,檢查遮面的鬼氣,也不知道小師弟有沒有和穆良說明她就是鬼君上位的鬼王,若是說了……若是說了她要怎麼跟穆良說話?
要用什麼樣的語氣顯得她成熟了?鳳如青還沒有反覆對著水鏡演練過,他們這也來得太棘手。
她都走到鬼王殿的偏殿門口了,卻還是在門口猶豫了片刻,回去鬼王殿中給自己找了一個黑袍披上了。
她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進了偏殿,一進去,荊豐馬上便起身轉頭,衝著她笑得春花燦爛,鳳如青硬著頭皮走進去,連個指尖都不露的,周身都黑袍裹著,面部由層層疊疊的鬼氣覆蓋著,連荊豐張口想要叫鳳如青小師姐,都遲疑了一下。
穆良緩緩轉身,對著鳳如青施禮,鳳如青哪受得住穆良的全禮,她自小便枕在穆良的膝蓋上撒嬌,她連忙側身,快步走上前將穆良扶起來。
她十指如玉,指甲卻艷紅如血,扶在穆良雪色的衣袖之上,對比強烈得刺眼,猶如妖女纏上僧人。
鳳如青也不知為何自己會想起這種形容,她還是挺喜歡紅色的,她的衣著打扮,和她越發嬌艷的長相很相稱,在這黃泉之中亦是,畢竟整個黃泉都是配合著她來的,不與這仙君們對比,她也沒覺得自己像個妖女……
可如今她這一伸手,抓在穆良手臂之上,便似是要將這一片純白染色,鳳如青一時發怔,穆良卻訝異地看了鳳如青一眼,自然是看不見她的眉眼模樣,只看到一片濃重鬼氣,但她這伸手的行為,屬實是有些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