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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子真並不將這疼痛放在眼中,他登入極境,體質早已經不同常人,取出雙姻草會劇烈消耗,卻不至於傷及根本,會很快恢復。
可這千鈞一髮的關頭上,鳳如青怎會來的!
施子真咬牙看了門口一眼,接著轉頭不去看,也不應聲,而是直接以嗡鳴的溯月劍沒入了肚腹。
靈光驟然間泄露,整間屋子白光刺眼,施子真眯眼,如同他在割的不是自己,而是一塊死豬肉一般,乾脆利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刨開、剝離。
溯月劍嗡鳴如孩童哭泣,施子真身下淺色長袍被鮮血浸濕大片,看上去十分的血腥可怖。
他以為在門上設下了重重禁制結界,便不用去理,鳳如青進不來。
可他沒有料到,他的小弟子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修為差到令人髮指的小孩子,他能夠輕易解開她設下的禁制,因為那其中或多或少,都有懸雲山的陣法路子。
而他設下的,自然是正宗懸雲山陣法,他自己未曾教過小徒弟,卻不知他的大弟子早就將這些陣法都教過,如何設下,如何破解,如何反陣。
因此鳳如青叫不開門,聽不見施子真的聲音,又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同施子真要她喝的那個味道一模一樣。
鳳如青心中焦灼,怕施子真有什麼意外,便快速解開了重重結界。
然後她看到了自己一輩子也忘不掉的一幕,每每回想起來,都會後脊發麻,四肢不聽使喚的一幕。
石門推開,施子真正將溫養了一年多的雙姻草,自內府撕裂而出,施子真滿手滿身的鮮血,被扔在地上的溯月劍劍靈正在發出孩童般泣血的哭聲。
鳳如青瞬間僵在門口,雙目赤紅地盯著施子真,施子真扯出了雙姻草,抬著沾著血的手將其以陣法束縛在靈力當中,看也沒看鳳如青一眼,惱怒至極地低吼,「滾出去!」
他抬手,爆裂的靈力朝著鳳如青轟過來,鳳如青不閃不避,被砸在身後石壁之上,滾落在地。
看上去氣勢攝人,實則靈力並未傷及她分毫,鳳如青從地上爬起來,便見施子真在腰間纏上布巾,合攏衣袍,面容冰寒刺骨,眉宇間卻滿是脆弱與疲憊。
他真的生氣了,鳳如青能夠感覺到,她該識時務地退出去,可鳳如青卻站起來,一步步朝著施子真走過去。
「要你滾出去!」施子真衣袍還沁著血,面色蒼白,聲音卻裹著無限靈壓,鳳如青被壓得直接跪在地上,卻半步也沒有退。
施子真是真的惱怒,他如何也沒想過會被撞見這種場景,還是被他的小弟子。
可他此刻真的沒半點多餘的力氣,必須儘快將雙姻草,放入他早設好的聚靈陣中,否則離開了內府溫養的雙姻草會快速枯萎。
鳳如青跪在施子真不遠處看著他,她眼中赤紅,卻並不想流淚,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要把這一幕一眼一眼的刻在心上,刻在骨子裡一般。
眼淚會遮蓋她的視線,她不肯哭。
她的心情甚至是平靜的,卻又如同裹著一層什麼東西,還沒能通過她的眼睛,傳到她的心脈,因此她冷靜得不像話。
她一輩子沒有見過施子真如此狼狽的模樣,無論是記憶中,是石妖的幻境中,還是於風雪口述的另一個荒謬的人生當中,施子真都該是高高在上纖塵不染的。
她到現在都記得她初次以髒兮兮的血手扒住他的雪色靴履,求這個仙人救她性命。
可如今他身下的袍子,他純白的靴履上浸透了鮮血,鮮紅刺目,讓鳳如青的眼睛越來越紅。
溯月劍還在哭,棲息其中的劍靈無法接受傷害了主人的事實,可這般的狼狽髒污,施子真卻不曾施個清潔術為自己整理,而是連看她趕她都不再做,雙手結印,引著懸浮在半空的雙姻草朝著室內的聚靈陣走去。
每一步,地上便留下了一個暗色的血污印子,鳳如青視線落在這腳印之上,心臟像是被拘魂索層層束縛勒緊。
施子真將雙姻草送入聚靈陣,整個人便脫力地向後傾倒,其實不至於此,若不是前兩天取了太多的心頭血,他真的不至於此。
可如今,他雙膝一軟朝著地上倒下去的時候,施子真眼中甚至是茫然的,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只是他至少該有力氣清理自己,能夠躺在石床之上……
不過他失去知覺之前,沒有倒在冰冷的地面,而是落入了柔軟的懷抱。
施子真來不及想什麼,便失去了意識。
能夠讓一位登入極境的修士全無意識地昏死過去,可見這一年多,溫養雙姻草,耗費了他多少的精氣與靈力,鳳如青並不知這件事帶來的危險不止如此,還有可能折去仙骨,自此修為盡廢。
她只知道抱住施子真冰涼濕膩鮮血浸染的身體之時,她膝蓋一軟,也跟著跪坐在地,伸手試圖再去扶施子真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在無聲地發抖。
她伸手,試圖把他濕貼在臉上的頭髮撥開,可她手抖得太厲害了,也太髒了,滿是在他身上沾染的血,鳳如青使勁在自己的身上蹭了蹭,卻根本蹭不乾淨。
她呼吸劇烈,耳畔嗡鳴,想要開口叫一聲「師尊」,卻一開口,毫無預兆地哭出了聲。
石室之內設下了隔音的禁制,外面聽不到裡面的聲音,鳳如青的哭嚎和溯月劍的哭聲交錯在一起,令人聞之悲痛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