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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從旁邊的草叢中拔了一根,叼在嘴裡:「意思就是說,當正義遭到侮辱、欺凌。卻不去挺身而出,是一種恥辱的表現。」
蕭丞把這句話在心裡誦讀了好幾遍,牢牢記在腦中,就聽少年說:「你每次來鎮上,學個一兩句,就要走了,你這樣子什麼時候能學完一本書?」
蕭丞聽聞,低著頭默不作聲。少年忽然靠近蕭丞,笑眯眯的說:「再過幾年你就能嫁人了,嫁我的話,我每天給你講學。」
蕭丞眼神清澈的看著少年:「陸懷寒,你一點也不像個書生。」
名叫陸懷寒的少年覺得有趣,問蕭丞道:「那書生該是什麼樣子?」
蕭丞想了想,抬起頭:「不知道,反正不是你這樣子的。」
陸懷寒哈哈大笑:「我可是鎮上最會讀書的,鄉試第一名。」
蕭丞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土:「和我有什麼關係?我回去了。」
陸懷寒從懷裡拿出一本書,遞給蕭丞:「你要的草木集,這是我拓寫的,不用還。」
蕭丞接過書,面露喜悅:「不用還?」
陸懷寒笑眯眯的望著他:「不用還。」
蕭丞小心翼翼的把書藏在懷裡:「算我欠你一次,走了。」
蕭丞轉身跑向畫舫集的方向,在他身後,陸懷寒笑望著蕭丞的背影,大聲喊道:「喂,你到底要不要嫁我?你嫁我,等我考了功名,帶你去京都。」
蕭丞頭也沒有回,明朗的聲音遠遠傳來:「你考到功名再說。」
蕭丞回到畫舫集的時候,叔叔攤子上的海貨已經賣的差不多了,日頭逐漸升上了中天,叔叔照例將一個袋子丟給蕭丞:「這裡頭是魚膽和魚腸,給你留的。」
蕭丞如獲至寶的把小袋子裝起來,就聽頭頂上傳來叔叔的聲音:「走,叔叔帶你去吃碗麵。」
蕭丞驚喜的抬頭看著叔叔,他來過畫舫集好幾回,見過鎮子上的湯麵攤子,白白的麵條熱乎乎的冒著蔥香,三個銅板一碗,要是和叔叔每人要上一碗,那就是六個銅板,半袋菽粟的錢。所以蕭丞每次連瞧的時候,都小心翼翼,怕叔叔看見。家裡拮据,他捨不得叔叔花錢買面,不過想來是自己瞧的多了,被叔叔看在眼裡。
叔叔笑呵呵的拍了拍蕭丞的腦袋,把板車推平,剩下的魚簍子和擺攤布往車上一扔,兩個人剛要離開,一個十八九歲的青年忽然攔住了路。蕭丞抬起頭,逆著陽光可以看到那青年臉色發白,顴骨很高,一雙垂眼看上去有些陰鬱刻薄。
青年眼中有些嘲弄的看著叔叔:「老觀頭,這就要走了嗎?」
蕭丞疑惑,卻見叔叔臉色變得非常難看,強擠出一絲笑容:「少東家,您怎麼親自來了?」
叔叔輕輕捏了下蕭丞的手:「快,叫秦少爺。」
蕭丞不知為什麼,見了這個人,心中無端的厭惡,氣叔叔一臉的諂媚,沒骨氣。他抿著嘴唇,一語不發。
秦少爺揮揮手,斜瞥著叔叔:「你們小海村這兩次漁貨給的數目不夠,你也知道,只有我們秦家肯租船給你們出海,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要是沒有大船,你們那些蕭丞船根本沒法子去遠海捕魚……」
叔叔連聲低頭應道:「是東家仁義,我們小海村都記在心裡,只是這次著實是縱海灣出了海怪,死了人。回頭我們收成多些,悉數給東家補上……」
秦少爺厭惡的看了叔叔一眼:「在海里討生活,死個人不是常事嗎?要是沒有大船,你們小海村都要餓死,我家雖然仁義,但也不是善堂,要是下一次收成還是不足,我們就得重新談談分成的事兒了。」
叔叔連連說道:「少東家說的是,我們下次一定補上,謝東家寬容。」
叔叔說完,彎下腰就要去推板車,忽然,秦少爺伸手攔住了他:「等會兒,我還沒說讓你走呢。下次是下次的,但是這一次秦家的損失怎麼算?」
叔叔愣了愣,不再爭辯,緩慢的伸手從懷裡拿出錢袋,秦少爺一把奪過錢袋,從裡面悉數倒出銅板,嘲笑著說:「老觀啊,早就聽爹說了,這些漁民裡頭,數你最懂事,小海村的漁民們讓你來送魚賣魚,倒也不是沒有道理。」
秦少爺說著,將那些銅板在手上掂了掂,嘲諷笑道:「我也不是狠心的東家,只扣掉該扣的那一份,剩下的你們拿走。」
秦少爺把一串數銅板揣進懷裡,把手上僅剩下的幾個銅板放回錢袋,丟給叔叔,揚長而去。蕭丞想要去追,被叔叔扯住衣領,蕭丞抬頭去看叔叔,見叔叔沒有說話,正午,日頭正盛,照在叔叔黝黑的臉膛上,有些淒涼。
蕭丞死死盯著遠處秦少爺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視線里。
叔叔看著蕭丞,張了張嘴,最終沒有說話,蕭丞抬頭:「叔,他太欺負人。」
叔叔一張臉更憔悴了。蕭丞低聲說:「我不想吃麵了,我想吃你煮的榆錢菽粟。」
叔叔低聲說:「好,回家,那面,下次叔叔一定給你補上。」
蕭丞點點頭,幫叔叔推著板車。回小海村的路上,蕭丞和叔叔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多數時候都是叔叔說,蕭丞聽著。
「回頭給你做個小魚皮鼓,我要是出海了,你可以擺弄擺弄。」
「好。」
「家裡的海蚊子和黃婆子最近少了很多。你知道為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