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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抹笑依然掛在他的唇角,「……不要再用這樣的劍法……忘掉你是皓月天子劍……」
軟椅上依然是他慵懶的姿態和英俊的容顏,只是眉間那抹深深的繾綣,竟然像是銘刻了千萬年。
「為什麼!」卓風裙鬆開手顫抖地抱住他,「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嗚嗚嗚……」
「報仇了嗎……報仇了吧……」卓風裙放聲大哭著,她突然覺得無盡的寂寞與恐懼,有太多迷惑她無法填補,為什麼在他知道一切之後不殺她滅口,反而一直給她機會背叛,為什麼他會說出與爹爹相同的話……「為什麼……」她撕心裂肺的哭喊著……
冷風在樓台肆意的飄搖,湖面上騰起明滅的霧氣,或愛或恨,隨著孤魂一起逝去……皓月天子劍到底有著怎樣的秘密,再也不重要……只是她知道,那個喜歡噙著花枝的男人,那個霜降之時不願見他的男人,從此真的,再也見不到了……
沈平湖帶著兵馬圍城的時間是在拓跋青風死後的第二天。
那天的傍晚來得格外早,晚霞也格外妖艷。整齊的軍隊從城門下一直蔓延到天盡頭,望著駿馬上一襲金甲的哥哥,沈無花突然意識到,為什麼他不惜動用萬馬千軍來做一件並不相稱的事,他是在向卓風裙宣誓,為了她,他可以為她血染天下,不惜一切!
弓箭手密集在城樓上按兵不動,遲遲沒有人來下達命令,沈平湖也沒有動,他知道這場仗若打起來,對方甚至沒有招架的能力。
卓風裙從內閣緩緩的走來,輕紗及地,絕美的容顏冷若冰霜,風輕輕柔柔的吹動著她的發,竟然似雪般潔白無暇。
「全部退散吧……」朱唇輕啟,語若輕鈴。
沈平湖抬頭看她,夕陽下她猶如一隻翩然的白鶴,那個終年紫衣的女子如今卻是一襲無暇的白紗。
「你的發……」他喃喃的道。
「呵呵,可笑吧,三尺青絲,一夜成雪。」她笑得千嬌百媚,他聽得肝腸寸斷。
「拓跋青風已經死了。」
「那麼……收兵吧。」
雲層浮過天空的時候,地面也明明暗暗了起來,城樓斜側的殘陽愈發明艷,霞光萬丈。
卓風裙縱身一躍,飄絮般落在沈平湖面前,小心翼翼的摸了摸他騎著的那匹馬,馬兒親昵的回應,她呵呵的笑出聲來,忘了多少年前,她也曾這樣開心的笑過,「無花哥哥,娶我好嗎?」風吹動她雪白的發,美得攝人心魄。
沈平湖躍下馬一把擁住她,「顏兒……」不等他說話,卓風裙踮起腳尖吻上了他的唇,他閉上濕潤的眼睛,這一刻,等了太久……
沈無花在一旁欣慰的笑著,流出了溫暖的淚,她知道哥哥這一刻,是真的幸福著……突然間,她看到哥哥的身體緩緩地傾倒,卓風裙抱住他跪坐在地上,她跳下馬衝到他們面前,「我哥哥怎麼了!」她蹲下身看著她懷裡的哥哥,像一個睡熟的孩子。
「他醒來後,便會忘了我。」卓風裙垂著頭淡淡的說,沒有人能看到她此刻的表情。
「你給他吃了什麼!」沈無花拔出腰間的匕首。
她呵呵一笑,輕輕的放下沈平湖站起身來,頷首凝望片刻,「帶他走吧。」
沈無花不可置信的看著她,低低的冷笑著,她突然明白了,大徹大悟!
她恨她,她恨她辜負了哥哥,她恨哥哥為她放棄了一切之後……卻是這樣的結果!
「好!我們走!」
身後長鞭呼嘯,駿馬嘶鳴,蹄聲漸漸消散,卓風裙沒有回過頭去。
「他曾說,縱然他死,也不能讓你活著,我本該替他了結這個心愿,可你終是為我傾盡了一切。或許生死只是命中劫數,他註定不能逃脫,就像我註定不能……與你成說。」
零落鴛鴦,雨歇微涼,十幾年前夢一場。
卓風裙去了西涼天湖。
傳說西涼天湖是孤魂的眼淚匯成的。
她從懷中掏出一個精緻的小瓶子,輕輕一拋,湖面上濺起一圈一圈的漣漪。
「千蛛的蠱到底是什麼樣子,難道比寒冰蠱更甚?真的就如傳說那般痛不欲生麼?只是生何歡,死亦何苦……」
她閉上眼睛,笑靨如花,白髮翩躚飛舞。
「我始終心存不甘,我恨她,用盡生命去恨這個殘忍的女人,我一定要……履行當初的諾言!我在楓林的深處找到她,她坐躺在樹下臉色慘白,唇角掛著斑駁的血跡,像是在承受莫大的苦痛,觸目驚心。像很多年前一樣,我遠遠的看著沒有走上前去,那一刻我流下淚來,為哥哥,亦是為她。我的匕首終究沒有對她拔出,我知道,從此她再不會出現在我們面前,哥哥也再不會記得她,就這樣讓她在記憶中消散如煙吧……」
沈無花在宣紙上寫出這段話,眼眶紅潤,然後她舉起一盞油燈,焚燒,那團紙化成死灰落在地上,永遠不會復燃了。
「抹掉關於你的一切記憶,和哥哥一起,從新來過。」
「都要子時了,還不去給哥哥熬粥呀?這麼懶,小心嫁不出去。」一個男人走進房間,寵溺的望著她笑道。
「是,妹妹這就去!」她奔跑著進了廚房,儘管眼睛不由自主的落下了淚,可是心裡卻是滿足與開心的。
想到這,卓俊便幾不可聞地嘆了氣,連他也不知為何。
第161章 宗外·第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