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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早知道,那個記憶里唯一的姐姐就在這裡,他就是死在這裡,也不會做知法犯法,被驅逐出山。
他忍不住伸手往前一拉……
少年時,隨叔伯出海回來,捧著最大的海魚要去送給他最敬愛的水雲姐姐,可是得到的是符水雲全家被滅門的消息!那時候,蕭丞的心已經死過一次了!
此時,如何能看著符水雲的背影再次遠去……
紫色的袖口,忽然被一隻遍布血痕的手拉住。
符水雲回眸望去,只見蕭丞眼中流露出隱約的祈求之色,他說——
「姐姐……」
符水雲以為自己聽錯了,問道:「什麼?」
「姐姐……水雲姐姐……」
符水雲渾身一震。
她飛速搜尋記憶,可並不記得有一個叫做蕭丞的弟弟。
陳瓊上前一步,微微挑起了眉毛:「你認識她?」
「我認得。」
「你是誰?」
「姐姐,你還記得,蕭伯麼……」
符水雲瞳孔一縮,整個人微微一晃,「難道你是簫伯的侄子……」
「是,我父母在一場海難里離去,我一直跟著簫伯生活。那時我還小,大家都叫我小阿哥,所以很少人直到我的名字……我的生活就是等簫伯出海歸來……簫伯家離你家不遠,你和伯父伯母總會到家裡接濟簫伯……那些日子,是我生命里最美好的時光……你每一次到簫伯家,簫伯都會讓我偷偷在身後送你安全到家……直到有一次,簫伯允許我隨他出海,凱旋而歸時,簫伯挑了最大的海魚,讓我送去你家……可我去時,你家已經……」
符水雲手指蜷起:「簫伯,他還好麼……」
「或許吧。海村已經沒有了。覆滅於一場海嘯。我是唯一存活。」
不知不覺間,符水雲又走到他的面前:「你,長高了,也大了,我竟然,認不出你了……」
桀驁的少年,一生都不容他人靠近,可符水雲走來輕撫他頭頂時,他竟十分乖順。
他坐在石頭上,望住符水云:「姐姐……我走了,他日我大道有成,我來尋你。」
「你不用急著走。」一直在旁觀望的陳瓊忽然發話:「有一個方法,能讓你爭取到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你若想留在這裡,或可一試。但,一般人,都承受不起,一旦方法開啟,即便是身死道消,你也沒有後悔的餘地了。」
第52章 昔情·第七
「他不能留在這裡!」
「是啊, 他差點殺了我們!」
弟子們紛紛控訴,堅決反對!哪怕是以不值得的代價,換取的那麼一丁點的機會, 他們都不要給!
陳瓊淡淡掃視了他們一眼, 一股無形的威壓襲去, 弟子們頓時鴉雀無聲。
先生們都是冰雪聰明的人, 陳瓊的決定,自然也輪不到他們置喙。
那心法先生最是心思玲瓏, 她當即對外功先生和內功先生使了個眼色,帶著外院小童和七個弟子,往外山的醫館而去。
「陳公子,有您在此我們便放心了,此子就交予您和宗門論處, 我們先去安撫安撫孩子們。」
陳瓊微微點頭。
「是什麼方法?」蕭丞問道。
符水雲站在蕭丞的身後,面帶隱憂地盯著他料峭的背影。他端坐在石頭上, 身姿已經出落得像個真正的男人那般挺拔了,可他畢竟還是個孩子。
陳瓊的餘光一直都關注著符水雲,此刻見符水雲臉上也有些緊張,便放慢了語速:「水雲, 你知道宗門的洗劍池吧。」
「洗劍池……是後山的那處, 禁地?」
「對。洗劍池,又稱劍冢。是宗門大能修士的葬劍之地。那些失了主人重回宗門的好劍,將在池底歷經千百年的洗滌,洗去戾氣與殺業, 洗去因果與塵緣, 成為一把,嶄新的劍。而殺業未遂的罪人, 亦可在池中洗去罪孽。」
「只是洗一洗麼?」符水雲喉嚨有些發乾,聲音踟躕而忐忑。
陳瓊微微一笑:「殺業未遂,便可以投身洗劍池,洗去過往罪孽,劍池水會將過往修為和武學統統腐蝕殆盡,一寸,一寸,深入每一分筋脈,抽絲剝繭般將你原本的修行一縷一縷撕離。如同碎魂斷骨,並非洗一洗那般簡易。」
「要多久?」
「九天九夜。」
「九天九夜?」
「對,九天九夜,無時無刻不經受凌遲般的苦刑,似火海焚燒。這是一條從來沒有人會選擇的道路,因為不值得。在何處不能修行?何必以命來搏一個天劍門的入門資格。」陳瓊說著,又將目光移到蕭丞的臉上,「對不對?」
少年的眸子,漆黑明亮,似乎永遠無所畏懼,他啟唇,一字一句道:「對,但若真有此門,我願意。」
陳瓊笑道:「一旦入池,便無後悔的餘地,在洗罪的過程中,你可能會活活痛死。」
符水雲連忙搖頭,「蕭丞,不用了。你既有資質和悟性,何處不能修行?等你修行有成,你不來尋我,我也會尋你的。」
可桀驁的少年,望著符水雲,又只是道:「我願意。」
陳瓊又忍不住微笑,「你想清楚。」
「我想得很清楚,洗罪之路,縱千萬人棄之,而我往矣。」
「蕭丞!」符水雲急忙將他喚住。
蕭丞挺起脊背,抬眸注視站在眼前的符水雲,「姐姐,不必勸我,也不必擔心。如此決定,並不全是為了你。簫伯曾說,我們都是大海的孩子,浪濤不懼,風暴不懼,生不懼,死不懼,所懼之事,唯遺憾而已。我的人生,寧一往無前絕憾而死,不苟且偷生後悔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