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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一看就會,一會就學,學完了還不肯變回來,硬是自娛自樂遊了三個多小時玩到沒力氣再化出形狀。
薛謹:「……」
第一次,他覺得自己養的這團令全世界趨之若鶩的幸運化身,有點傻。
搞得和傻子計較的自己也無形中被拉低了一個檔次似的。
「我知道了。下去吧,以後注意不要在它面前展示學齡前畫本。」
「……是,大人。」
約莫過了半個月,祭司再步入這裡時,又發現了異常。
那團總是興奮浮在玻璃罐正中間,時不時上下竄動的光,似乎又削弱了一點,而且縮在罐子的底部,亮度也減弱了不少。
雖然非常荒誕,但他竟然從這團光上看出了點「抑鬱」的情緒。
「……這又是怎麼了?」
「它前一個星期一直在變海豚形狀玩。」看護人員硬著頭皮說,「現在好像是玩膩了,想學新的形狀又找不到。」
薛謹:「……」
一時之間,他覺得自己是在養會鬧脾氣的小孩。
小孩鬧脾氣了就不肯好好吃飯,浪費米飯浪費牛奶——這玩意兒鬧脾氣浪費的可是他的骨頭和他的血,薛謹再怎麼生過來死過去地折騰自己,也沒有無端切出一道道傷口給它浪費的癖好。
麻煩。
他又蹙了蹙眉,但也不好和意識都只是懵懂一團的傻子計較。
「我知道了。」
祭司叩住指關節敲敲水晶罐:「過來,我知道你能聽見。」
罐底那團玩意兒動了動。
他平淡道:「我現在就在這片水晶上畫小鳥了。仔細看我的手指。」
罐底那團玩意兒「嗖」地衝過來,生機勃勃,光芒四射,甚至在溶液里滾出了點咕嘟咕嘟的氣泡。
薛謹:「……」
……算了,養花有的時候還要放放音樂,就當消遣解壓了。
左右他從來不缺耐心。
——從那以後祭司每夜的觀察流程都多了一項任務,就是用手指在薄薄的水晶罐罐壁上畫兒童畫給罐里的東西看。
小鳥,小花,小魚,小熊,小兔子。
他會的動物花樣其實也不算多,薛謹死之前也沒看過什麼兒童畫本,頂多只能現編幾個,囫圇幻想個輪廓,用自己靈巧的手指畫個樣子出來。
罐里的東西倒是很好滿足,基本有樣學樣,不管薛謹勾勒出的是什麼形狀,它都能化著這個東西在溶液里嘚瑟地玩一個星期。
而薛謹作為教團的祭司又非常忙碌,基本從白天到黑夜腦子裡塞著工作事務,觀察它的狀態並畫畫給它看成為日常後,他就逐漸學會了一心二用。
一邊在罐壁上給那玩意兒勾勒新花樣讓它心情愉悅,一邊琢磨著教團的工作勢力的安排。
——於是某天夜裡祭司走進來,發現罐里出現了一支搖頭晃腦的金色毛筆,毛筆末端還掛著形似半隻古琴的方形物體。
薛謹:「……」
他有點辣眼睛。
只能默默吩咐執事去買了一堆兒童畫冊,從頭鑽研Q版繪畫。
當時木訥的黎敬雪表示非常迷惑,機靈的黎敬學則轉著眼睛想往廷議會深處跑,但他都以「想給孩子溫暖的家」這種聖父理由糊弄過去了,打發他們愛幹嘛幹嘛。
……工作時要帶小孩,閒暇時間要帶小孩,報仇之前還要帶小孩,薛謹非常心累,但他只能習慣。
等到薛謹能夠一邊思考公事一邊熟練在水晶罐上勾勒小老虎時,那東西的意識似乎又多出了一點,隱隱有了自己的喜好。
薛謹發現它不再喜歡化出蝴蝶、青蛙、星星這種東西玩,而是更偏向於有尾巴的哺乳類動物——似乎這是因為它很喜歡在他畫畫時跟著他移動的手指遊動,一邊遊動一邊搖尾巴。
於是祭司的私人訂購書目從《兒童繪畫大全》變成了《爬爬搖搖小動物》,負責訂書的黎敬雪再次表達了疑惑。
但是薛謹給了她一本《歡歡喜喜一家人》,她就激動地被糊弄過去了。
大概把陸地上所有的哺乳動物畫了一遍之後,那東西終於學會了自己變著形態變著花樣玩,薛謹鬆了口氣,心想終於不用再給它畫兒童畫了。
停止作畫的三天之後他走進來,又看到罐底里縮得小小的一團。
薛謹:……
他有點暴躁,暴躁地想罵髒話,想擼袖子拽住什麼東西的肩膀狂搖。
作為祭品他憎恨它厭惡它,可偏偏為了自己又不得不忍氣吞聲養著它——而這東西竟然還養出了一個嬌脾氣,畫畫不能停講故事也不能停,否則就浪費他的血浪費它自己的力量延遲誕生實體。
怎麼辦?
只能繼續哄著。
畫畫逐漸變成了彈琴,彈琴逐漸變成了講故事,總之他在這裡時必須要把手指放在水晶罐上和它進行互動,否則這東西就沉進罐底鬧脾氣。
心累。
教團的事務也隨著擴張發展一天天變得更繁忙,薛謹是個不容錯漏、疑神疑鬼的性子,即便分設出總教長和監事會等等機構來替自己分擔,也要逼著自己陀螺般從早轉到晚。
他是祭司,是教團的中心,他身上捆綁的東西除了作為災禍之主的惡意以外,還多了許許多多素不相識的人的利益。
薛謹本質上一點都不喜歡經營勢力,更不喜歡掌控權力,他更希望下雨天躲在某個小房子裡看書喝茶——可如今為了達成目的,每一步都不能放鬆,每一天都不能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