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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偶的右前爪上突然多了一條隱隱約約的白繩,白繩泛著柔和的光,把逐漸逼近水面的它緩緩拉回去。
他立刻抽出另一隻手,緊緊扯住自己這頭的紅繩,停止白繩的拉扯。
反應比他想像中還快。
【現實,E國,橋洞,臥室,昏迷的沈凌床邊】
「嗤。」
薛謹用左手使力捏住白繩,白繩的另一頭正緊緊拴在沈凌的手腕上。
他早該發現,他早該發現……不對,不可能,不可能還在……怎麼可能還在?
這不符合規則。
沒能分出力量癒合的右臂缺口依舊在失血,可昏迷不醒的妻子明顯比一條還能長回來的破胳膊重要得多。
感受到另一頭加重力道的拉扯,瞥見沈凌腳腕上爬成一圈的紅色,薛謹咬咬牙,吞下了喉間翻滾的腥味。
如果不是他剛獵殺了那個藏在火車隧道里的魔物,如果不是他剛剛受了這種程度的傷……
白繩上光芒更盛,而紅鈴鐺散發的怨恨已經瀰漫在整個臥室里。
「凌凌。凌凌。聽話。別過去。凌凌。」
——那畜生是用了什麼畫面引誘她?
【此刻,不知名的夢境】
沈凌停下腳步。
她此時已經走到了薛謹身邊,離身穿婚服的少年只有不到一臂的距離。
可她突然回過頭。
「我好像聽見有人叫我凌凌。」
疑惑地搖搖腦袋後,又把信賴的目光投向他:「阿謹,是誰在叫我呀?」
嗯。
少年沖她眨眨眼睛。這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微笑。
可沈凌不太習慣,她見過彎著眉毛彎著眼睛,忍不住輕輕按住嘴唇止住笑意的薛謹。
「你怎麼不笑呀?」
沈凌咕噥了一句,潛意識有點不開心:「是你說大喜之日的,但你怎麼不開心?」
少年依舊只是眨眨眼睛。
「我的新娘。」他柔和地說,「我這個時候還不會笑。」
哦。
沈凌想了一下,歡快地撲進了他的懷裡。
「那我抱抱你,阿謹快笑!」
薰衣草和雨水的氣息,每次撲擊都會接住她的阿謹。
這的的確確就是她的阿謹。
可是……
沈凌拱在他懷裡,四處嗅了嗅。
「阿謹?」她疑惑地問,「你身上怎麼還有股燒焦的稻草味?而且……」
好腥。
血的腥。
骨頭的腥。
屍體的——
沈凌還沒完全嗅出最後一個答案,突然就說不出話來。
她的脖子上,正掐著一隻手,緩緩收緊。
這是她最喜歡玩的那隻手。阿謹的右手。
「你真乖。」
抱著她的新郎說,語氣溫柔,手中收緊:「去死好不好?」
【現實,A國,迴廊,某處寂靜的角落,廊檐下的陰影】
他把紅繩緊緊扣在掌心,紅繩那頭的金色玩偶已經停在了迴廊與水面的交界線。
而隱隱系在玩偶手腕上的白繩,光芒已經飄忽不定,似乎後繼無力。
【現實,E國,橋洞,臥室,昏迷的沈凌床邊】
薛謹眼睜睜看著沈凌張開嘴痛苦地呼吸,她的脖子上浮現了青色的指印。
……而他甚至不用去比對,他知道那是誰的手。
媽|的。
「你敢。」
他氣血翻湧,藤紫色的眼睛裡隱隱浮現出了薄鼠色的火焰。
【不知名的夢境】
沈凌被掐得雙腳離地。
她想喘息,但張開嘴只能把唾液滴在他手上。
「阿……噶……呃……」
為什麼?
也許是看她滿臉的難以置信,薛謹歪頭,想了想,竟然回答了這個說不出口的問題。
「因為我恨你。」
他眨眨眼睛,淚痣在紅色的燭光下或隱或現:「金色的小傢伙,我是全世界最恨你的。我希望你去死。」
可……
依舊是薰衣草和雨水的氣息。
依舊是她熟悉的淚痣和眼睛。
沈凌「啊啊」了幾下,喉嚨愈發疼痛。
她想說:你明明就是阿謹。我認得,不會搞錯你。
可她說不出來,她只能發出「啊啊」的嘶啞呻|吟,同時抑制不住地從眼睛裡滾出大滴大滴的淚來。
是阿謹。
這個就是阿謹。
阿謹要殺了她。
阿謹恨她。
為什麼……?
因為她不夠聽話嗎?
因為她不記得戴婚戒嗎?
因為她鬧脾氣要離婚嗎?
窒息感讓沈凌的腦子一片空白,她逐漸連努力發出的呻|吟都消失了,而從一開始被掐住,她就一點都沒掙扎過。
因為是阿謹。
她喪失了一切動作,只是眼睛裡的淚水越滾越多,吧嗒吧嗒淌下去,狼狽極了,一丁點都不偉大。
淚珠砸在少年手背上。
他微微顫了顫睫毛,直覺這滴淚很燙,但不知道這比某天廚房夜裡的雨珠還要燙。
也許是被燙住了,掐住她的手指抽動了一下。
——這一下的抽動,已經足夠了。
紅色的迴廊里響起白鈴鐺的尖嘯,迅疾的風與密集的雨狂怒裹挾而來,廊亭發出振動,天空飛過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