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頁
他聽見了某種限制被解除的聲音——以及某顆他厭惡的鈴鐺散發出的腐朽味道。
藤紫色的瞳孔迅速調整大小,某種東西在異色的瞳仁深處運作起來,精準且敏銳地穿透了千棟百棟的建築,捕捉到了——
C區最高地標,頂層天台,一顆破裂的暗色綠水晶。
……以及那些隸屬於教團的人。獵人懶得向他們投去一眼。
呵。
動作挺快。
「阿謹阿謹阿謹!快看快看!快看!」
沈凌順著他扭頭的方向,也好奇地瞅過去。
下一刻,她就甩開了他的手,驚喜地跳下了沙發,歡歡快快撲向窗口——
「雨停啦!下了好多天的雨停啦!可以出去玩了——阿謹阿謹阿謹!真的全部都停了,你來看看!雨停啦!」
她扒在窗台上左看右看,還伸手去外面揮舞,蹦跳了好一陣。
雖然在家裡也能玩得很開心,但所有小孩一連悶好幾天後看見晴天還是歡欣雀躍的。
薛謹應了一聲,迅速低頭,重新戴上了遮掩用的厚眼鏡。
他的眼睛正穿透了無數混凝土達到了數千米外的場所,如今已經調整到了精密的工作狀態。
而失去眨眼運動、睫毛抖動等等自然的「普通」調整後,他這個狀態的眼睛是無機質且可怖的東西。
……這可不能讓凌凌看見。畢竟她剛剛才發言表示喜歡我的眼睛。
毯子疊好,把書本與報紙放回原位,整理沙發上的抱枕。
走向窗戶,而那裡的沈凌還在興奮地探著腦袋打量。
「凌凌。雨停了嗎?讓我看看。」
鏡片後無機質的眼睛在整個城市的每個角落掃視搜尋起來,並迅速發現了那些潛伏在空氣中的猩紅血霧——它們慢慢轉化成了細小丑陋的魔物,從人類所看不見的空間裂口爬了出來,響應著某顆死鈴鐺的召喚,無頭飄蕩在剛剛雨珠懸浮的位置——
【沈凌。血。】
【沈凌。血。】
【沈凌……】
【撕碎。血。】
【血。好痛。】
許多怨恨而絮絮的低語,傳入了災禍之主的耳朵。
他聽得很清楚。
他聽得太清楚了。
……因為那些怨恨與痛苦爛熟於心。
窗台邊,唯獨視覺與聽覺方面沒什麼強大天賦的祭司大人歡呼雀躍了好一會兒,察覺到薛謹走近後,急忙回頭看他。
「走吧走吧——阿謹,我們晚飯前出去玩吧!雨終於停啦!」
她對上丈夫厚厚的圓眼鏡,以及有點無奈的笑容。
……哦。
沈凌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什麼,又回頭看看無雨的戶外,再看看自己空空的雙手。
她剛剛撲稜稜轉動的小耳朵,慢慢慢慢呈倒三角狀垂下來。
「雨停啦。」
這是與剛才完全不同的語氣了,高興揮舞的手臂也沮喪地垂回家居服旁。
好玩的「家外面」,瞬間失去了一切吸引力。
雨停了……就不能跳舞了。
而她甚至一個舞步都沒學會呢。
沈凌揪了揪自己的衣角,揪了幾下覺得不對勁,於是把自己的衣角換成了對面丈夫的衣角。
繼續揪。
毛茸茸的飛機耳貼在她金色的小捲毛上。
「雨的確停了。」
耳朵又被輕輕揉了揉,而僕人的話似乎聽不出什麼嘆息的成分。
沈凌錯愕地抬頭,發現他正微微垂著臉整理窗台旁的植物——把仙人掌挪到了光照充足的位置,又動了動金色風信子的花盆。
「我想你的確可以在晚飯前出去玩一會兒,凌凌,這幾天難得放晴,我建議你坐車去幾站外的那個廣場,那裡有賣爆米花和烤紅薯的小推車,這個時間點……嗯,蹦蹦床和充氣城堡都是開放的。你不是一直很想去那裡玩嗎?」
整理花盆的丈夫聽上去真的沒有任何問題——自然扶正了水培的風信子後,他似乎又不經意地叩起手指,在窗框上敲了敲。
【噤聲。】
【規則。】
——某種比死鈴鐺更強大的東西在整個城市的水面里點出了漣漪,每一隻剛剛吞噬了雨滴的猩紅魔物都微微顫抖了一下。
不僅僅是這兩個詞語,一同在它們耳邊迴響的,還有鈴鐺輕輕的響聲。
痛苦與怨恨的呻|吟全部消失。
包括之前被召喚來的目的,包括被命令要尋找到的「沈凌」——
它們像畏光的蟲子那樣爬回了空間裂口,不敢在災禍之主的耳目之下呻|吟半句。
薛先生收回輕叩了幾下的手指,聳聳肩,對著妻子笑得溫和而平靜。
「我剛才發現那邊的積雨雲還沒有散——凌凌,我想,今晚大抵還是會有場雨的,不用緊張。去廣場玩幾個小時,晚飯前記得回家就好。我會教你跳舞,放心。」
沈凌覺得剛才好像發生了什麼。
但仙人掌和風信子都平凡普通地待在窗台上。
於是她撓撓頭,把這點古怪拋在腦後,重新開開心心地揮起雙臂:「好耶!」
「那我要去廣場……玩那個充氣城堡和蹦蹦床!然後回來跳舞!」
「嗯。過來,我幫你整理一下出門要穿的衣服。」
【數十分鐘後】
即便雨停,地上的積水還是極為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