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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怨恨看著未來的完整的他自己。
「我不信。你明明放棄了我們共同制定好的道路。」
薛謹回答:「我找到了別的道路。」
「……你會有那種運氣?別開玩笑了。」
是啊。
我自己也不怎麼相信。
可根據恢復的記憶,如果是設想中的那個原因……
喝乾的茶杯被放在茶几上。
「你還記得你正式存活的那天嗎?」
神靈還未擁有真正軀體時,渡過去的那抹,金燦燦的純粹福澤。
讓一份快消失的情緒得以用實體存活,讓萬里之外碼頭邊瀕死的本體被薩爾伽撿回。
怨恨:「什麼?我從未死去過。」
……看來已經遺忘了虛弱期的那段時間。
薛謹知道自己是得不到確切答案了,但他的猜想往往就是真相。
……那真相可真好笑,偏偏是在他放棄祈禱,放棄往虛無的箱子裡擲錢幣,放棄利用那個笨拙的小傢伙時——對方傻乎乎地主動送上了門。
他用肋骨與血液把她養出來,而她分給他一半本源的幸運,讓他擁有朋友和……能與她相遇的機會嗎。
——他真希望她不要那麼傻,傻得他幾欲發瘋。
……不。
薛謹垂下眼睛,第三遍道:「你早該消失了。去消失吧。」
他已經發了瘋,所以他才會來到這兒,來到這個只有深度睡眠才能抵達的夢境。
而對面的怨恨安靜下來。
亭里懸掛的紅綢似乎在緩緩褪色,而亭下那似乎永遠凝滯的水流動起來。
靜止的夢境變成流動的夢境,坐在亭中的少年看著男人的眼睛,恍惚看到了很多。
他看到變化的影子。
一開始只有他一個人的影子在走。小小的一個人。
然後是稍微大點的影子,獨自拖著自己的屍體往前爬。
接著肩膀上有了只毛茸茸的小鳥,頭上佩戴了沉重的冠飾,袍角綴著白鈴鐺。
他的身側慢慢浮現了兩個小小的人影。
身邊兩個小小的人影變大了,其中一個人影淺淺消失,越來越淡,最終徹底沒有蹤影。
到這裡怨恨都是知道的,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什麼。
可後來他看到了其他的東西。
他看到了一個人影,和濕漉漉的小小的自己。
然後那個人影叫來了幾個人影,逐漸聚在小小的自己身邊,攏著他向前。
接著小小的影子也變成了高高的影子,他退到那幾個人影的身後,背上挎著小提琴,偶爾會伸手碰碰前面的影子。
最終……
出現了兩個貼在一起往前走的影子。
一對影子。
十指相扣,腳步交錯。
「不。」
「我不會死。」怨恨開口,用近乎扭曲的神情瞪視那片踢著小皮鞋蹦跳的影子,「我也不可能真的消失。我是你的一部分。」
「雖然我很不想承認……但沒錯。」
「即便我完全與你融合,我也不會停止怨恨沈凌。」
「我知道。」
「我恨她。我是她的祭品。」
「我知道。」
「我為她獻出了生命。我為她獻出了骨與血。我為她獻出了一顆顆的靈魂刻章。」
「我知道。」
「我每分每秒都在恨她。」
「我知道。」
「……你怎麼能容忍那種東西繼續存在?為什麼,為什麼,憑什麼我們是最不幸的,憑什麼她的幸運——」
薛謹沒再回答。
他彎起眼睛笑了笑。
而怨恨歇斯底里的怒吼——藏著哭泣的怒吼——就這麼戛然而止。
「我知道了。」
他近乎絕望地喃喃,「你今天不是特地來找我了結一切的。」
「你只是……徹底放鬆神經,睡著了,對嗎?」
紅色的夢境和那天的結界一樣逐漸崩壞。
還獨立存在的最後一刻,怨恨聽到了不算回答的回答。
「我還能怎麼辦呢。」
這回答同時從那男人的口中和自己心裡響起:「抱著她,我就被哄睡著了。」
那畢竟是沈凌。
那畢竟是我的愛人。
第122章 後續日常十二
沈凌睜開眼後所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和之前一樣從被窩裡撲騰起來,準備瞪著眼睛打量臥室。
——可沒能撲騰起來,本該柔韌性超絕的貓貓像死魚那樣倒了回去, 睜眼見被窩, 撲騰後還是見被窩——
因為她壓根沒有發生一丁點的移動,哪個方向的位移都是零。
試圖撲騰的沈凌:「……」
這是她真正意義上第一次體會什麼叫「癱瘓式疲憊」, 而這和往常所有體會過的疲憊感都完全不同。
該痛的地方痛了, 該酸的地方酸了, 該腫的地方也腫了, 一低頭就能看見從鎖骨蜿蜒而下的指痕。
祭司大人莫名想起了龜兔賽跑這個兒童故事,覺得她就是那隻活蹦亂跳勇往直前的兔子,正春風得意扮著鬼臉向賽道末慢吞吞的烏龜略略略吐舌頭時, 就被不知何時鬼魅閃現的烏龜一掌拍進地里……於是狠狠摔倒,摔了一嘴泥(。)
心情複雜。
心情複雜得不知道該哭該鬧還是應該炸毛。
這種五味雜陳的挫敗感讓她很想立刻就跑到樓下公園來三十個後空翻或三十遍跪坐下腰證明一下自己——可當沈凌終於掙扎著把自己撲騰出被窩,視野調整清晰後, 她的挫敗感被狂躁的怒火代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