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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沈凌的生物鐘里,現在已經到了C國的晚上十一點。
所以她困得眼皮都睜不開。
拖著行李,綴在隊伍的最後緩緩走出機場。
但迎接他們的並不是深夜十一點的夜晚——薛謹從兜帽下微微仰頭, 打量了一下E國下午三點的陽光。
……時差啊。
目前是E國的冬令時,也是E國這個多雨國家一年來難得來的晴朗日子, 所以天空降下的陽光穿過雲層, 直白而坦率。
這份陽光對還在深夜十一點時間的小貓,有點太煩了。
口袋裡的妻子在睡夢中團得更緊了, 臉頰感受到的光熱讓她不舒服地發出「喵嗚嗚」的聲音,往他的衣袋深處拱了拱,逐漸從鼻子漏出、面朝上的一團拱成了鼻子埋住、屁股朝上的一團。
「乖, 這樣睡呼吸很難受。」
「喵……」
獵魔人只好伸手進去, 把她緩緩撥回了鼻子上仰的姿勢。
接著他快走了幾步,沒入了前方最後一個隊員的陰影里,不著痕跡。
沒再照到陽光,口袋裡的沈凌安靜了, 在他撥她的手離開時還砸吧了一下嘴,伸出爪爪把他的手像抱玩具那樣抱在了懷裡。
薛謹下意識就想抽手離開,但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已經不是需要忍耐的以前了。
所以被抱住的手頓了頓,又停在了對方的爪爪里。
……饞嘴也好,犯困也好,喜歡對著玩具又咬又玩也好,睡覺的時候必須要抱著什麼東西也好……沈凌在這些方面的表現,都是個不折不扣的小孩。
他對年輕快樂的小孩總是太容易心軟,不論沈凌的實際歲數是否比一個世紀還年長。
況且,在曾經的祭司看來,自己曾經的兩位執事也是小孩……
前方那個負責投下陰影的隊員因為和什麼人說話去了隊伍前列,薛謹便切換了步伐,從他的影子融到了E國街道邊緣小店的屋檐下。
撇開魔物潮,他對E國的印象不錯,除了這個國家多雨多霧以外,還有一部分原因,是這個國家的傳統建築風格細長高聳。
只要想找,就能找到無窮無盡可供消失的陰影,找到安靜削減自己存在感的空間。
前幾個月來過……前幾年也來過……第一次的獵魔任務好像也是這裡,當時正值憲章運動……啊。
薛謹停止了回憶。
他望了望隊伍最前方被簇擁的艾倫,以及帶領隊伍前進、臉色還有點發臭的卡斯,又看看她身後安安靜靜的卡特。
彆扭的孩子,暴躁的孩子,安靜的孩子。
在我看來,都是孩子而已。
那我……究竟活了多久?
薛謹愣住了。
他發現自己竟然從未深想過這個問題。
就算自己因為存活時間太久沒有什麼印象,就算已經模糊到忘了生日的日期所以算不出詳細的歲數……大約幾百年,應該也是知道的吧?
【我們共同在等待可以對自己賜下災禍的這一天。】
奇怪,究竟活了幾百年,怎麼一點都想不起來……
【這是必然的代價。】
到底是……
【遵守規則。】
獵人敏銳的耳朵動了動,隱約捕捉到了某種無形的徵兆。
聲音。
鈴鐺響起的聲音。
曾困了某個孩子很久的結界消失的聲音。
似乎是蛋殼的某種保護層破裂的聲音。
然後……
薄鼠色。
被燒焦的紫藤。
燃著余火的稻草。
白鈴鐺紅鈴鐺白鈴鐺紅鈴鐺活著的鈴鐺死去的鈴鐺——
「就是這兒。教團為各位所準備訂下的酒店。」
清脆的拍掌聲打斷了薛謹從聲音解讀那徵兆的過程。
他猛地抬頭望去,發現是隊伍前列戴著半臉貓面具的雙胞胎雙手合十拍擊施了一禮。
施完禮,卡斯與卡特雙手相牽,蹦蹦躂躂地跑到了酒店入口,向禮賓員出示了什麼東西後,便等在了一邊。
「請進吧。」代表教團執行工作的那對孩子看上去終於有了點祭司執事的樣子,「請好好休息,休整裝備,明天上午九點教團駐E國人員將在酒店五樓的會議室為大家說明此次任務的具體情況與情報。」
薛謹只看了眼她們所示意的酒店,就拉緊了兜帽,又離隊伍遠了一點。
這家酒店堪稱L市最豪華最古老的酒店之一,可不僅僅是有錢能進的,還要非常、非常、非常有錢才行。
就連服務員的小費他大概也負擔不起。
……找教團報銷小費應該是行不通吧?他們只會報銷房費。
再怎麼疏遠教團,錢也是錢
而且——
「啊,這位先生。」
守在門口的卡斯突然說,攔住了一個盾手職介的獵人:「您不是隸屬教團的獵人。請移步公會為您安排的其他住處。」
盾手一愣:「可是公會這次根本——」
「那就請自費入住酒店咯。」
卡斯聳聳肩:「這是上面的規定,教團並沒有為未登記入駐的獵人預訂房間。」
盾手的眉毛瞬間皺了起來。
但在場的都是經驗豐富、入行多年的獵魔人,通過接取暴利懸賞也早已存下了數額驚人的身家,自費入住這個酒店對他們而言其實也不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