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頁
她想要離開這張墊子去地板上隨便一趴,又想起了那些蒼白而惶恐的臉。
於是她沒再動彈,睡覺時把毛尾巴墊在了肚子下。
溫度好低。
……不,根本就沒有溫度,新鮮昂貴的礦石不需要溫度,它們只需要閃閃發光。
沈凌知道這是僕人們討好自己的方式。她也的確喜歡閃閃發光的東西,喜歡到每個服侍她的僕人都戴上了漂亮的白色小鈴鐺。
但是,她更喜歡……更喜歡……什麼呢?
好像也沒什麼可以用來比對的東西。
除了這些閃閃發光的昂貴玩意兒。
——直到,後來的某一天,因為一次偶然的玩耍,沈凌發現了一條秘密通道。
通往教團以外的整個世界。
她興沖沖、樂顛顛、懷著巡視世界的豪邁之情跑了出去,發現這個世界有很多其他漂亮的寶藏,發現主動攀爬跳躍去小巷子裡尋找的寶藏比起那些主動送到自己小房間的寶藏要好看許多。
她發現除了營養劑以外還有很多很多無敵厲害巨無霸好吃的東西,「寶庫」里放在塑料紙里的漢堡是第二名,某天偶爾搶到的鱈魚肉餅是第一名——
除了有點嫌棄那些發臭的小水坑,沒辦法喝水以外,這個充斥了低等生物的世界簡直棒呆啦!
沈凌很滿意,非常滿意,她悄咪咪列在清單上的行為都完成了一大半,現在,就剩下最後幾個了。
找一個不那麼蠢的僕人,賜福,完成碰爪爪的禮節,睡在有溫度的墊子上。
她轉了轉,隨便抓到了一個西裝革履,面色惶恐,望著自己的眼神和以前的僕人們一模一樣的中年男人。
男人是個落魄的資本家,他的公司遇到了一次重大的危機,遇到沈凌時正哆嗦著制訂自己的遺囑,許諾把「車禍意外」後遺留的財產全部留給自己的小女兒。
沈凌瞅瞅他家小女兒懷裡抱著的小兔子娃娃,覺得這隻很軟、很暖和、無論是抱在懷裡睡覺還是用來磨牙玩都特別特別舒服的樣子。
於是她悄悄接近了這個男人,以低等貓類的形態,在不被教團察覺的範圍內給了她的賜福。
股票、期貨、金條、礦產、連綿不斷的長久運勢,一個資本家夢寐以求的一切。
男人欣喜若狂。
他把她供了起來,愛憐地宣布這是他的「小招財貓」。
……但是,他也沒有完成沈凌想要的、碰爪爪的禮節。
他甚至連那隻毛絨小兔子娃娃都沒給她。
沈凌重新坐上了鑲嵌著玉石的刺繡墊子,只不過稍微沒有教團里那隻硌身體而已;她重新被戴上亂七八糟的墜飾,套上厚重繁瑣的「裙子」;她重新出席了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盛大宴會,只不過不是乘在自己的小轎子裡,而是一個據說「最貴」的配有自動循環系統的貓籠子——
男人甚至沒能給她一口乾淨的水。
因為他忙著端著紅酒,提著籠子,在各種各樣討厭奇怪的笑臉的穿梭。
人們會觸碰她。
但都是戴著五顏六色的絲質手套,噴著味道各異的精緻香水,或重或輕地按她的頭,拽她的尾巴。
沈凌不開心。
非常、非常不開心。
她弓起身子拒絕了這些新僕人——與在教團里時見到的沒什麼不同,教團里的舊僕人們好歹知道尊敬地遠離她——不,不,不,明明她是想要有溫度的觸碰的,但這種觸碰不行,這種觸碰噁心死了,這種觸碰——
和墊子上的玉石一樣。
沒有溫度。
她發脾氣的舉動讓男人生氣了。
他把籠子丟到沙發上,呵斥她「老實點」,還把她鎖了起來。
——鎖起來就算了,竟然鎖到這個連伸懶腰都沒空隙的破籠子裡,一口水一口吃的都不給——我以前的僕人們就算是伺候鎖起來的我也是從不敢怠慢呢!
沈凌覺得這個僕人很不識抬舉,特別不識抬舉,她生氣了,她要抗議,而自己在外面的世界裡暫時不是「祭司」,所以完全不用考慮「謹言慎行」——呸,毛線球的破「謹言慎行」——
她撤回了給男人的賜福,用指甲切開籠子,決定拿了報酬就離開,繼續巡視世界。
沈凌嗒嗒嗒跑到男人小女兒的房間,試圖咬住那個毛茸茸的兔子娃娃,拖著它的耳朵帥氣消失在夜色里。
她用肉墊輕輕推開門,輕輕跳上床。
——沒有兔娃娃了,什麼柔軟的東西都沒有。
男人的女兒也睡在了有著昂貴刺繡的床上,牆上掛的不再是獨角獸玩具而是搖滾明星的海報,曾經堆滿布偶的桌子上全是昂貴冰冷的化妝品——
沈凌茫然地走到她的枕頭旁邊。
肉墊碰到了真絲睡衣、真絲眼罩——和那些宴會上如出一轍的觸碰。
又滑又膩,冰冰冷冷,散發著高檔昂貴的香味。
沒有了。
什麼毛茸茸都沒有,枕頭旁只有一隻慢慢出現飛機耳的金色小貓。
是因為男人的女兒長大了,還是因為男人的女兒富裕了?
沈凌搞不明白,她只知道自己這段時間的賜福連基本報酬得不到,她討厭得不得了,那個瞬間想過要給男人降下詛咒。
不過,數月前,她遇見男人時,對方倉皇而絕望的臉再次閃過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