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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每天都會很努力很努力地賺錢,短期目標是用那筆錢逃離那個惡意滿滿的故鄉,畢生願望是成為一個普普通通的人。
而每一天,節省下來的那點錢幣,他都會懷著最虔誠的心愿,將其投進當地祭司建立的箱籠里。
【金色的崇高的幸運,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話。】
他聽著箱裡滾動的錢幣,悄悄默念,【我不要財富或運氣,不要你的賜福,可不可以保佑我順利離開這個地方呢?】
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充滿惡意,薛謹毫不懷疑自己會是下一個祭品。
雖然他也覺得自己成為祭品是理所當然的事——他是最不幸最晦氣的一個,與他相關的一切都會捲入災難——但人活著總有些私心。
薛謹的私心很多很多。
他清楚自己本質上是只極其貪婪的畜生。
想要讀書,想要去祭典上看煙花,想要吃滋滋冒油的肉,想要知道擁抱是什麼感覺,想要遇見喜歡的女孩和她接吻,想要擁有幾個一起玩耍的朋友,想要擁有完整的人生完整的家庭——
看吶。
災禍之主內心深處有這麼多的渴望,難道還不是個貪婪的畜生嗎?
……可是薛謹想要實現這些願望。發了瘋的想。
所以他躲藏在橋洞裡休眠,所以習慣了隱藏自己的氣息,所以喜歡上了可以抹去腳步痕跡的陰雨天……
可最終也沒能逃過那場獻祭。
薛謹被送上祭壇時其實還沒有放棄,他心裡那些貪婪且瘋狂的渴望支撐他度過了整整三年的灼燒。
……當然啦,也可能是因為他那天生異端的體質,導致他比人類耐燒多了。
那時他想,三年的時間裡總會有點疏漏的——也許是一場雨,也許是一場雪,也許是一場戰爭——任何一份災難會降臨在這裡,毀去祭壇,澆滅他身上的火,讓他得以逃脫——
可是沒有。
災禍之主不會得到任何幸運,這是常識。
那裡乾旱了整整三年,冬天樹木常青,戰爭不再騷擾這片土地,一切都祥和美好,不給祭品任何喘息的機會。
他活著的時候以為那是個可悲的巧合,後來想想,那就是幸運降臨的徵兆。
——身為災禍之主的強大祭品,燒灼著候鳥羽毛的永不會停息的薄鼠色火焰。
以此為代價,曾經奇蹟般成功的那場獻祭。
也是唯一一次成功的獻祭。
災禍與幸運,他早該想到的,自己根本就沒有往箱子裡擲錢幣祈求那東西護佑的權利,他們是天生的對立面。
不甘心。
不甘心。
臨死前,貪婪的畜生想,要奪去那東西所有的幸運。
他會為實現自己的目標不惜一切。
而這東西……既然真實存在,就成為我達成目的的犧牲品吧。
我要把它抓下來,牢牢握在手中,盡一切方式榨乾它的「福澤」,讓它也知道什麼叫痛苦什麼叫不幸什麼叫怨恨——
祭壇下的人類們紛紛下跪。
祭壇上的祭品怨恨地發誓:
我要獻祭你們的神。
……而奇蹟的,仿佛是為了補償他噩運纏繞的一生,他竟然又活了過來。
在一個下雨的日子,他從薄鼠色的巢里重生了,發現祭壇下跪著的人類都變成了屍體。
哦。
大抵是我殺的吧?
薛謹緩緩直起身子,走過去,踢了踢那個穿著祭司服的屍體的頭。
頭斷了,咕嚕嚕滾了一圈,乾涸的眼眶裡滾出液體黃金,在雨中極為燦爛。
他愣了一下,又無端想牽牽嘴角。
「真好笑。這就是你們要的賜福啊。」
沒有索要「平平安安」「長命百歲」,而是索要「更多更多的財富」,最後落得這個下場。
一群蠢貨。
蓬勃的力量在身體裡躍動,他捻捻指尖,感覺它們就像一根根等待自己彈奏的琴弦。
「獻祭儀式……渴求賜福嗎?」
廷議會主席至今也沒能弄懂自己第一次死而復生的原因,他猜那大概是因為那些人類獻祭自己時為了讓他失去反抗力氣製造的骨頭鈴鐺——
人的形態也好候鳥的形態也好,他們把他每個形態的骨頭和血都抽出來串成鈴鐺掛在那兒,這樣這個格外兇狠的祭品才能蜷在那兒一動不動被火灼燒,因為他只剩一張皮了——
而這個舉動,可能無意中把那些鈴鐺都變成了他的靈魂刻章。
他活了過來,但再也不是真正活著的時候的模樣。
真好笑。
他能再活一次,是因為他死之前被抽出骨肉做成了鈴鐺,而在那之後又怪物般的撐了整整三年沒合眼。
他不會感恩自己這多出來的生命,也不會慶幸那徹底轉變、今後只要躺在薄鼠色巢里就能自愈的體質——他的死亡不欠任何人,他的復生也僅僅是因為那多餘的折磨。
他沒有遺忘自己死前立下的目標。
從來沒有。
想到這裡,廷議會主席攥緊了手中的紅繩。這根繩是他那天復生後從八角亭上剪下的。
他還取下了所有的鈴鐺收好,其中一枚鈴鐺做成了一隻紫色的小鳥。
畢竟起初他就打算混入獵人群體裡,而成為獵人必須要有實體化的靈魂投影,薛謹的靈魂早就在那一個個刻章里變得殘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