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頁
但今日不同。
緣正頗為急躁,只追求速度,速戰速決,故而下法極俱攻擊性,差不多幾步棋就輕易將對手的紙兵都下死了。
尋常弟子與素有聲名的緣正比試,心理壓力本就不小,哪裡曉得緣正竟會是這樣可怕的棋路。
好歹也是仙門弟子,內心多少有幾分傲骨,被這樣輕易擊敗,精神衝擊可想而知。
到後來,甚至有不少人直接棄權。
短短半日,緣正就贏下一百餘人。
*
緣杏跑來看的時候,緣正依然在以一敵五,而其中三人的紙兵已經被趕盡殺絕,剩下兩人也不過是苟延殘喘。
緣杏看到師父也在。
北天君似乎對策略戰有些感興趣,親自到了場,正在一塊一塊看緣正下出來的兵盤。
緣杏見狀,也有些好奇,走到師父身邊,問道:「師父,正哥哥他,表現得怎麼樣?」
北天君勾唇一笑。
「才思敏捷,變化多端,有勇有謀,小小年紀已通透對弈之精髓。今日似是心緒未定,下得有些草率,但是……瑕疵不掩靈犀,未來不可限量。」
北天君給的評價很高,他看著棋局,美眸微眯,眼底儘是欣賞之色:「只可惜……」
緣杏本來聽到師父誇讚哥哥很高興,可是聽到話里還有轉折,又是心頭一緊,連忙追問:「怎麼了?」
北天君說:「只可惜,他這顆棋心固然了得,卻尚未發揮出全部的潛能。東天女君是個好師父,比我有耐性,也才華橫溢。但論起專長,她書畫勝我三分,棋藝卻還是遜我一籌,若是緣正能由我來教導,他棋藝上的造詣,如今還能再上兩層。」
北天君說話時,語氣里有一分遺憾和一分惋惜,的確是惜才之心。
他抬手摸摸湊到旁邊的緣杏的小腦袋,自言自語似的道:「你們兄妹兩隻小狐狸,是不是挑錯師父了?」
此時他們周圍沒有別人,這話只有師徒兩人能聽見。
緣杏想起,師父過去也說過類似的話。
他當初剛上門狐君宮,算出他們兄妹一個是棋心,一個是畫心時,本以為緣正才該是他的弟子,沒想到與他有緣的,卻是她這個畫心伴生的妹妹。
師父平日裡十分疼愛她,對她盡心盡力,緣杏雖不是最善棋藝,師父也時常稱讚她聰穎伶俐。
但,命中有緣的弟子不是緣正,想來師父心裡,仍然存著幾分奇怪。
其實緣杏有時也會想,為何她的師父不是東天女君呢?
倒不是不滿意師父,只是覺得若是交換,會更符合常理。
哥哥和東天女君私下裡,說不定也曾疑惑過。
緣杏考慮了一會兒,對師父道:「或許沒有挑錯。師父你雖然不是最善畫技,但卻與東天女君曾有情緣,且情絲未了。若是師父與東天女君日後破鏡重圓,再結為仙侶,那東天女君就是我的師母,師父也是哥哥的師丈,我們都算有了兩個師父,還多學一樁本事,無論拜誰為師,都沒有區別了。」
緣杏的話,倒真讓北天君愣了一瞬,心尖一動。
但接著,他又有些自嘲地笑道:「破鏡重圓,談何容易。再說,我余情未了,對方卻未必如此。或許,在她心中,我早就同爛掉的木頭一般,沒了就沒了,不值得再回首一顧。」
北天君輕嘆一聲,又撫了撫緣杏的小腦袋,笑道:「罷了,不提這些,看局看局。」
言罷,他又投入到觀棋局當中。
*
第二輪試煉一連持續了許多日。
緣正從以一敵五,逐漸過渡到一以敵十,全無敗績,尤嫌不夠快。
這天上午結束,緣正放下棋子,仍覺得心緒未平,浮躁得很。
他從雅室中走出來,待要歸去時,正好路過公子羽與另外一個仙門弟子對決的雅室。
從高處雅室的窗戶,能看到兩人的神情動作。
公子羽顯然是贏了。
但他不驕不躁,微笑地拱手承讓。
另外一位弟子心有戚戚,儘管沒有贏,但好似仍然十分敬重公子羽的人品,與他互相行禮致意。
緣正看了一眼公子羽的舉止,就去看兵盤校場上留下的棋局。
正所謂做人如下棋,從一個人的棋路,也能看出其為人。
公子羽的棋風溫潤而凌厲,看似優雅淡薄,實則暗藏殺機。
若對手正派健談,他便也從容謙讓,與對方品茶清談,可進可退,徐徐圖之。
若對手包藏詭心,他同樣可以笑里亮刀,一招制敵,出其不意。
好棋。
也是好對手。
緣正看著對方的棋局,有些心癢,起了幾分與對方下棋的興致。
並非單純地爭強好勝,而是棋逢對手,想要好好下一局。
緣正想起,公子羽是北天君的弟子。
北天君的棋力在仙界數一數二,以前剛和妹妹各自確定師門的時候,他也曾疑惑過,為何不是妹妹跟著東天女君修煉,而他拜師北天君,也曾遺憾不能與北天君這樣棋力極有盛名的神仙切磋較量。不過後來隨東天女君修煉,他發現師父在棋藝的名望上不及北天君,但同樣別具風格,且待他用心至誠,於是緣正就沉下心來,隨東天女君磨礪。
現在,看到公子羽這樣獨特的棋風,他竟又萌生出一絲兒時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