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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師兄喚她,她才抬起頭來。
在緣杏看來,這祈願書上的內容太少了,只根據這麼一點點信息,她很難做出肯定的判斷。
緣杏想了想,道:「我想先到凡間去,看看具體情況,再做打算。」
不過,緣杏以前從未下過凡,對自己的判斷不太有自信。
她眼神閃爍,怕自己的想法太幼稚,不太肯定地問:「師兄,這樣可以嗎?」
公子羽淡淡一笑。
他道:「當然可以。」
*
凡間與仙界,時間流速與季節,都不相同。
仙界能看到三千小世界,亦能調整光陰。
此時,一方凡境,正是楊柳依依,陽春三月。
錢塘縣,西湖畔。
一匹駿馬載著窈窕少女,沿街奔行而過,及到肩頭的帷帽輕紗搖曳,掀起一陣香風。
隨行的侍女們坐在車沿上,都笑眯眯地露著臉,青春年華的嬌俏風姿一掠而過,讓人不禁暢想那帷帽紗底,千金小姐的花容月貌。
時下盛世繁華,民風開放。
官家女子、貴族女子縱馬出行正為風尚,帷帽長度也從遮掩全身,縮短到了只蓋至脖頸,齊胸襦裙翻飛如霞,女子間談笑、弄詩、打馬球,十分大方。
時值午後,集市已開。
少女的馬從長街上行過,走到半途,正見一老婦身邊翻了一輛木車,她佝僂著身形,正在撿地上散落的蔬果。
那老婦頭髮雪白,衣衫襤褸,鞋子滿是泥濘,本來乾乾淨淨的蔬菜水果都落了泥,看上去十分狼狽。
少女勒馬停韁,回頭對侍女道:「春兒,冬兒,你們去幫那位老婦撿撿東西。」
少女聲音清澈如泉流,她停了停,又道:「你們過去之後,問問她這些蔬果什麼價,若是合適,就收下來,再問問她,家住何處、人口多少、生活可有什麼難處,待我們回家,可有報給父母。」
「是。」
兩個侍女從車欄上跳下,依言往老婦那裡去了。
她們從老婦那裡買下蔬果,交給另一個車夫運回府中,剩下的人繼續策馬長街,不久就消失在街口。
街旁酒樓,一群書生在舉辦賽詩會。
一青衣書生恰巧望見這一幕,看著千金小姐馬上的窈窕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他問:「剛才那位姑娘,真是好一副善人心腸!」
說罷,望倩女遠去之姿,面露神往之色。
這書生顯然是剛來錢塘縣,其他人一聽他這般語氣,臉上就掛了玩味的笑,彼此交換了幾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一人就意味深長地道:「不止呢,這姑娘不止心腸好,還是錢塘縣縣令家的女兒,天資聰慧,學富五車,自幼富有才名,才學連男子都不逞多讓。上個月,你看過葛嶺初陽台上寫的那首佚名詩沒有?其實便是那位小姐寫的。」
詩下世人愛詩,吃飯要寫,睡覺要寫,高興了要寫,不高興了也要寫。
興致來了,牆上地上都可作詩,若是寫得好,還會得到欣賞傳唱。
青衣書生一聽「初陽台之詩」,登時露出了驚艷的神色,顯然看過,而且還覺得很出色。
他驚訝道:「那首詩竟是這位小姐寫的?我還以為是男子之作。」
聽到此時,青衣書生已經露出了一副神魂顛倒之態,他忍不住又酸又澀又糾結地問:「這位千金,怕是已有婚配了吧?不知是許了那戶人家?」
書生此言一出,酒樓里哄堂大笑。
書生茫然,只覺得這些人戲弄自己,漸漸惱怒起來,道:「你們笑什麼?」
「那位小姐怎麼會有婚配?」
一人調侃道:「不過,你該不會,是看上這位縣令千金了吧?」
書生被點破心思,有些羞惱,索性承認下來,道:「有何不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家算是書香門第,祖上也曾出仕,我只是對那位小姐有些心神往之,並未做出格之事,不必受你們恥笑吧?」
酒樓中人笑得更大聲了。
終於有人好心地揭露了謎底:「張兄,我們笑得可不是你。但別怪我們好心勸你一句,你若是要提親,還是打聽打聽再去吧。」
書生道:「怎麼,難道還有什麼隱情不成?」
那人神秘一笑。
「謝小姐的確品行出眾,才智無雙,還是縣令千金,並且尚未定親。只不過……」
他故意賣了個關係,拖長了音,直到吊足了胃口,才往下道――
「只不過,她也丑得天下無雙。」
「你看上的這位,在錢塘縣可是有名得很――」
「――大家都說她,乃當世無鹽女,錢塘鍾無艷!」
*
然而,酒樓內的閒談,早已傳不到這位縣令千金,謝茗小姐的耳中。
她策馬一路向西,最終停在葛嶺山前。
山門一道,左右一副對聯,一聯是「初陽台由此上達」,另一聯「抱朴爐亦可旁通」。
她將馬交給馬夫,領著兩個侍女上山。
山腰處,是抱朴道院,有幾個道姑正懶洋洋地掃著庭院。
謝小姐領著侍女走進去,跪在寶殿前,叩拜起伏。
這時,一道春風吹過,撩開了謝小姐的半薄帷帽紗,露出她真實的面容來――
眯縫眼,朝天鼻,臘腸唇。
皮膚半黃不白,頭髮稀疏乾燥,且人生得乾癟,相貌不多好看不說,也沒什麼精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