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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畫的內容,玉明君是不打算換了。
緣杏不得不拿起筆。
她偷瞄了一眼師兄,垂下小腦袋,最終還是不好意思當著師兄的面畫,她一咬牙,將小畫音樹捧出來,放到面前。
緣杏如今隨時都帶著小畫音樹,就藏在她隨身的畫包里,將小畫音樹的樹冠留在外面照照陽光,其餘部分用布包起來,防止泥土灑出。
緣杏的確極其喜歡小畫音樹,朝夕相對,不算說謊。
再者,小畫音樹是羽師兄送給她的,小畫音樹的名字都是他們一人一個字起的,也算有聯繫。
公子羽見緣杏拿出來的竟是小畫音樹,哭笑不得。
但好笑之餘,隱隱的,他竟也有一小絲失落。
不過緣杏這麼喜歡小畫音樹,於他而言也是欣慰的事。
小畫音樹倒是很高興,左搖右擺,它完全沒覺得緣杏最喜歡它有什麼不對,從玉明君提出這個問題起,它就在努力伸展樹枝想戳戳緣杏提醒她了。
現在果然被選上,小畫音樹已經開始賣力地長花苞,打算開滿滿一樹的花,來顯得自己非常可愛。
緣杏將小畫音樹擺到畫紙前,執筆畫起來。
玉明君淡掃了一眼,見緣杏拿出棵小樹,倒也沒有制止。
緣杏畫小畫音樹何止百次千次,輕而易舉就能畫出來。
不過小畫音樹最近又長大不少,生了許多零零落落的小枝丫,還是對著畫更能畫得一絲不差。
緣杏揮筆而就,寥寥數筆,就已經畫得惟妙惟肖。
小畫音樹的畫雖不知為何也不能成真物,但只這一幅畫,也已經瞧得出緣杏畫功出眾。
玉明君似是興致不高。
他只睨了眼,就問:「你覺得,世間畫什麼最難,畫什麼最易?」
緣杏心尖一動。
玉明君這個問題,緣杏在《韓非子?外儲說左上》讀到過。
是齊王問畫師的問題。
那裡面的畫師言道,畫犬、馬最難,畫鬼神最易。
因為狗和馬人們天天都能見到,畫得不像一眼就會被人發現,而鬼神卻沒人見過,無論畫成什麼樣都能自圓其說。
這番說法,在人間有道理,卻不適用於緣杏,不能照答,他們仙界之人,自然見過鬼神。
對於緣杏來說,她只要見過的東西,要畫出來都不難,很難說有什麼最難畫。
旋即,她又想到了羽師兄。
她幾乎沒有什麼不能畫的,可若要說畫羽師兄,她卻連下筆都艱難。
羽師兄在她心中飄得太高,但凡畫差一點,都覺得將他放低,即便畫得一模一樣,也要擔心無法展盡他的風姿氣質。
緣杏於是回答說:「對我而言,崇敬嚮往之人最難畫,信手塗鴉最容易。」
玉明君問:「為什麼?」
緣杏道:「因為崇敬嚮往之人,在心中的地位高於尋常,即使外表能夠臨摹,也無法畫出心中所想,永遠都會覺得畫得不夠好……」
說到這裡,緣杏一頓。
繼而恍然了悟。
她畫的是小畫音樹。
如果她心底里最喜愛的真的是小畫音樹,怎麼會畫得那麼容易呢?
玉明君早就識破了,只是不說破。
緣杏頓時羞愧難安。
尤其在羽師兄面前,她有種心事被戳破的窘然。
她餘光去瞥師兄,只見羽師兄依然如蒼竹勁直而立,他若有所思,雖聽懂了玉明君的話,但並未覺察到她的羞澀。
而這時,玉明君又說:「這就到此為止吧,你再畫點別的給我看看。」
緣杏問:「先生還想看什麼?」
玉明君:「隨便。」
「誒?」
「你隨便畫點給我看看,雜亂無序的信手塗鴉最好。」
緣杏沒有明白玉明君的意思。
玉明君沒有抬頭,他在石頭上畫的百鳥圖已經快要完成了,上百隻彩鳥似乎都迫不及待地要展翅高飛。
玉明君說:「既然你覺得信手塗鴉最簡單,為何這畫室中的畫作,沒有一幅是隨手亂畫的?難得你有落筆成真的能力,難道就沒有想過,亂畫的東西能不能成真、成真會是什麼樣子?這樣畫出來看看,不是很有意思嗎?」
緣杏微愕。
她從小就畫得很好,幾乎沒有失敗的作品,所以很少會有雜亂或者難看的畫。
緣杏說:「我小時候也是有畫過的,散亂的墨水墨點都不能成形,特定的話,如果畫得不夠逼真的話,也不太能完善地展現,所以……」
緣杏說不下去了。
仔細一想,長大以後,她還真的沒怎麼亂塗亂畫過,而她如今的仙力,與幼年時,已不可同日而語。
會發生什麼事,緣杏自己都有些好奇。
緣杏以筆捻墨,隨手在畫紙上畫了一團毫無章法的黑圈。
有那麼漫長的一小會兒,黑圈絲毫沒有變化。
正當緣杏正要向玉明君匯報的時候,只見那團黑圈忽然形成一道急猛的黑旋風,一股作氣捲起了緣杏的畫紙、卷亂了緣杏的頭髮,還將周圍景觀搞得一團糟。
緣杏捏著筆,驚呆了。
那道黑旋風裡還夾著墨水味,一道風卷過去,她的臉、身上的衣服、鞋子、周圍的東西,全都被染黑了,白皙的臉上一條一條,像是小花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