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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正早就習慣了這樣默默讓她三分,他不善言語,不懂得噓寒問暖,只能像這樣以自己的方式,照顧妹妹一二。
緣杏見緣正不答,反而停了手,道:「哥哥沒必要在這裡都讓我。哥哥應當也想要奪魁的吧?當年哥哥和羽師兄在弟子大會上比試輸了,失落那麼久,一直想要重新趕上,何必為了我的事,就再度退讓。」
緣正聽到緣杏提起小時候的時候,表情倒是有所變化。
他略帶驚訝道:「你還記得?」
緣杏說:「這是哥哥的事,我當然記得。」
緣杏說得自然,緣正手裡還捏著一枚棋子,手指摩挲輕顫,一時說不出心間是什麼滋味。
他沒有接緣杏的話,而是問道:「你之前說,你一直認為,我有些討厭你……是怎麼回事?」
緣杏一動,亂了節奏。
思路回到五六歲的那一日,緣杏聽說了哥哥輸給公子羽,所以想去看看他,結果卻偶然聽到仙侍的那一番話。
即使已經過了時日,即使哥哥平時沒有將那番話說出來過,如今想起,緣杏還是有些受傷。
緣杏說:「是有一回我去找你,偶然聽到你屋子裡有人說話說的。是仙侍為你打抱不平,說爹娘偏心於我,哥哥你明明更有才華、更聰穎,也付出了許多努力,卻因為有了我這樣常年生病的妹妹,反而得不到爹娘的照顧。」
第六十四章
緣正驚愕。
「……我的仙侍?」
這對於緣正來說, 是一件小到無關緊要的事。
若不是緣杏提起,這種平淡生活中的小小插曲,早已被他埋在記憶的塵埃中不再理會。
然而緣正的記憶出眾,緣杏一說, 他就恍惚間記起來, 小的時候確實有過這樣的事, 而我其實不止一次。
那個時候, 緣杏終日臥病在床,一張小臉面無血色,連坐都不太坐得起來,爹娘的一顆心都掛在緣杏身上,為杏杏終日奔走, 難免對他有所忽視。
仙侍們每日跟著他, 對他的感情自然比緣杏深厚, 看到父母每日都對緣杏噓寒問暖,而他院中總冷冷清清,就為他委屈。
妹妹聽到的, 恐怕就是這其中的某一次談話。
不過緣正本人,倒並沒有這樣的感覺, 兄妹連心, 他同爹娘一樣擔心妹妹。
得知緣杏竟然聽到過這些,緣正猛然震驚。
這些話, 他聽來不算太有所謂, 但在緣杏聽來,傷害該有多大?
更何況妹妹當年幼小, 身體又很虛弱,根本經不得這樣的打擊。
緣正回憶起這些年的許多細節。
妹妹在他面前小心翼翼的模樣。
妹妹望著他想說話卻不敢說的模樣。
妹妹偷偷送給他禮物, 將香囊掛在樹上,卻又怕他不喜歡的模樣。
竟然在聽到過那樣的話以後,妹妹依然送他這般的哥哥生辰禮物,絲毫不記仇,反而一直試著修補兩人之間的關係。
緣正不自覺地抿住了嘴唇。
強烈的柔軟、愧疚和心疼一齊湧上心頭,他懊惱極了。
這麼長時間以來,他都做了些什麼啊。
但凡他早一點克服自己不善言辭的毛病,但凡他早一點去面對妹妹,但凡他早一點像一個正常兄長那樣,去了解妹妹的內心世界,緣杏都不至於一個人誤解苦惱這麼久。
緣正彌補內疚的情緒達到頂峰。
他道:「對……不起。」
緣正眼眸低垂,不知做什麼才能對緣杏有所補償。
他手上動作一轉,就要下一招怪棋,讓緣杏又有機會進攻。
緣正殺氣全無,兵盤校場上的紙兵,也都齊齊放下刀劍,仿佛有了投降之態。
緣杏見狀,連忙拉住哥哥的手,攔下他。
「沒關係的,哥哥,你不用讓我。」
「可……」
緣正停頓,生澀地對她解釋道:「我從未討厭過你。仙侍說的那些話,只是因為他們只偏看我這一面,未曾考慮到你的境遇。我從未對你生過厭惡嫉妒之情,只是心懷愧疚……」
緣杏搖搖頭:「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我早就沒那麼傷心了。」
緣杏頓了頓,又道:「我之所以難過,或許是因為……他們說的話里,的確有實情。我不想被哥哥討厭,可更受打擊的,是我的確是爹娘和哥哥的累贅。」
緣正堅持道:「胡說。你於我而言……是獨一無二的妹妹。」
「……!」
沒有什麼話,能比這一句更讓緣杏高興了。
她想從哥哥口中聽到這句話,已經等了好多好多年。
緣杏有些濕了眼眶,臉頰微紅。
她說:「我也這樣想哥哥。不過……雖然哥哥對我來說應該是最親近的人,可我昨夜想到要與兄長對弈,心裡卻很緊張。」
緣杏頓了頓,這才繼續解釋。
「我其實我不是怕輸,也不是怕哥哥。而是……擔心又因為我自己,拖累哥哥的腳步。」
「一直以來都是哥哥在照顧我,下棋的時候,哥哥從來都會給我讓棋。」
「在哥哥眼中,我是一個需要被遷就、需要費心保護的人。」
「就像易碎的瓷器,只要稍稍施力,就會破掉。」
「但我們是孿生兄妹,比起哥哥一味地遷就照顧我,我更想與哥哥平等相處。」
緣杏坐在緣正面前,纖弱的腰板挺得筆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