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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能倖存至今,仍在為仙界凡間而戰,都是因為您。」
「對於許多人而言,那一戰可能只是個名字,您的獻身,也只不過是個代號。他們不會想到世間曾經何等兇險,曾經在何等危險的邊緣徘徊過。但我們很清楚,每一日的繁榮安全都不是理所當然,將軍夫婦的恩情,我們將永遠銘記。」
「所以,這一跪,是因為您是我們的恩人,是對您的道謝。」
「請您坦然地受下。畢竟,我們也沒有別的辦法,再向您道謝報答了。」
說完,他們紛紛拜下,將額頭沉沉叩在地上。
這個動作不值錢,尊嚴和感情卻頂千金。
這一群頂天立地的天兵,都是曾在戰場上浴血奮戰的驕傲兒郎和女郎,而如今,他們在雯荷這個大大咧咧的女將面前拜倒,彎下脊樑,俯身低頭,像是倒在岸邊的潮水。
緣杏看得呆了。
有生以來,她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面。
神仙不折膝蓋。
但今日,這些骨頭最硬、脊樑最直的天兵,卻毫不猶豫地折了。
緣杏看得震撼。
雯荷本人似是也有些發懵。
過了一會兒,她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道:「好了好了,打打鬧鬧慣了,你們忽然這樣,我怪不習慣的。」
她說:「勝負乃兵家常事,既然選了這條路,以身護蒼生,不是應該的嗎?古今隕落的天將,又不止我一個。沒事兒,我明白了,不就是死了嗎?原來都過去這麼久了,難怪老爹鬍子養了這麼一大把。」
雯荷頓了頓,往周圍一轉,目光再度落在東身上。
緣杏看到師兄抖了一下,好像有些緊張。
雯荷看東的眼神,和之前不一樣了。
她對他招招手,說:「要不你過來一下,我仔細看看?」
東猶豫地舉步過去。
雯荷摸了摸他的臉,又摸了摸他的小辮子,然後笑了:「這不是長得挺好嘛,不錯不錯,生得真好,不愧是我。」
然後她又看向穆將軍,咧嘴笑道:「謝了,老爹。」
「……嗯。」
穆將軍竟不知該說些什麼,一時哽咽。
雯荷拍他的肩膀道:「老爹你別哭啊,其實就是一瞬間的事,不怎麼難受,你看我都沒怎麼反應過來。再說,我這不是還給你留了個小的玩,長得跟我挺像的。」
說著,她又拉了東一把,笑眯眯地道:「對了對了,我給你編一次辮子吧?我最喜歡給別人編辮子了。」
旁邊有天兵不怕死地插話:「得了吧,就你編的辮子,難看死了,還不如我們東自己編的呢。你還偏就喜歡編,連軍營外的老楊柳柳條都被你編禿了。」
「閉嘴!」
雯荷凶神惡煞地吼了一句。
「幹嘛!還不准我有點興趣愛好。」
話完,她又看向東:「你會讓我編的吧?我就不強迫你叫我娘了,反正你估計都沒印象了,見到我也覺得蠻奇怪的吧。你和其他人一樣,叫我將軍好了。」
「不用……娘。」
東道了一句,眼神卻有些游移,像是難為情。
他別開臉,將辮子塞到雯荷手上,說:「你玩吧。」
雯荷愣了愣,然後笑了起來,高高興興地拿起東的辮子,開始拆他發尾的紅繩。
她一邊拆,一邊驚喜道:「哎呀,這紅繩也跟我的一樣,我最喜歡了。誒,不對,仔細一看,這不就是我的……」
天兵們說得沒錯,雯荷將軍手工真的不怎麼樣,她給東編的還不如師兄自己來,似乎還將師兄扯痛了。
不過,師兄倒是難得老老實實的,乖巧盤腿坐著,任由雯荷將軍擺布。
雯荷將軍笑眯眯的。
師兄低著頭,不時扯一下自己的褲子,好像很不安。
兩人都沒說話。
「你再忍一下啊,馬上就編完了,我再纏上繩。」
雯荷看東扯得疼,似乎也有些尷尬,提醒他道。
東憋了一下,道:「沒事兒,就這一點疼,對我來說沒……」
東話還沒說完,忽然覺得自己的發尾一松。
他回過頭。
「呀。」
只見雯荷正驚訝地看著自己,她的身體已經開始像被風吹走的蒲公英一樣消散。
「好像到時間了。」
東的眼睛睜大。
在這一瞬間,他想起來了。
他的母親雯荷將軍,是被杏師妹畫出來的,她並沒有真的死而復生,她只是一幅畫,成真也只是依賴於杏師妹的仙力,最終還是會消失的。
雯荷先是驚訝,後來好像也反應過來,在完全消散前,只來得及對東露齒一笑。
然後,就化作了清風。
紅繩掉落在地上,辮子還差最後一步沒扎完,彎彎曲曲地散著。
東有些怔怔地傻著,其他人亦是。
「再來一次!」
等回過神來,東連忙著急地去抓緣杏的手腕。
「師妹,你還能再畫一次嗎!我都還沒怎麼說上話。」
緣杏一愣,對師兄搖搖頭:「對不起,師兄,今天大概不行了。」
緣杏太累了,光是能讓雯荷將軍顯形,她自己就已經覺得很驚訝。
「可是……」
東似乎有些不甘心,他很難在這種時候停下。
這時,穆將軍攔住了東:「算了,兒,你師妹已經很累了,她今天已經很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