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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記憶世界裡是不會覺得餓也不會覺得累的, 就覺得很麻木。
結果這次溫雲剛剛揮完最後一下, 前方站著的少年本來都預備收起手中劍了, 卻不知道為什麼又揮了兩下。
溫雲默默盯他一眼,嘆氣:「這倒霉孩子,數錯了都不知道。」
這樣的日子過了一年又一年,溫雲麻木地跟著個小蘿蔔頭一起學著做一個合格的劍修,將基礎劍術練了千百萬遍,雖說手中空空,但是總感覺自己手裡在握著一把劍。
要知道以前她握著木劍的姿勢都有些怪,是標準的持杖姿勢。
倒是已經長成個清雋少年的葉疏白現在已經時不時能用出一招劍意化形了,師父們極高興,終於誇了他幾句。
少年面上不顯,背地裡卻沒忍住唇角上翹,試探著揮出一劍,果然用出了劍意化形,還把師父們常去納涼的那個草亭給絞成了碎片。
還在亭中躺著睡覺的三師父頂著被絞得半禿的頭怒吼著奔出來,拿著棒子就開始教育這倒霉徒弟。
邊上的溫雲看得樂不可支,尋思著自己也練了這麼久,不知道能不能用出一招真正的劍意化形。
想著便揮出一劍,然而前方風平浪靜,連片落葉也不曾掀起。
溫雲皺了皺眉,才略失望地想起現在情況特殊,她沒法調用靈氣,自然也不知道自己這劍術練得怎麼樣了。
葉疏白的記憶空間中的時間流逝將近百年後,總算又換了個地方。
溫雲熟絡地跟隨著葉疏白從清流劍宗那山谷飄到玄天秘境的入口,腦子裡還回想著葉疏白先前在論劍會上一招劍意化形出手,讓所有人大驚失色的瀟灑畫面,心中很是羨慕。
她在論劍會上也很瀟灑,但是當時才打了個繡花枕頭的謝覓安就下場了,都來不及讓旁人瞧個清楚。
不似葉疏白,從頭打到尾,全方位無死角地展示了他的實力,那些對手甚至都沒將他的劍意化形逼出就告敗了,溫雲還發現,幾乎所有女修以及個別男修全程目不轉睛地盯著葉疏白,萬家的某個少年還為他拉了個橫幅,派頭極風光。
進入玄天秘境後依然是老規矩,每個人都被丟到了不同的地方。
溫雲跟在葉疏白身後,卻見對方在入境之後就立在原地不動了,似乎是被秘境內充沛到可怕的靈力給震懾住了。
良久之後,葉疏白忽然朝著前方的天空揮出一劍,溫雲內心毫無波動,這倒霉孩子自從使出一次劍意化形後便上了癮,沒事就愛練一練。
靈氣洶湧澎湃向葉疏白湧來,那一劍的威勢在天空中凝成一道耀眼的光華,如同仙界般的華光流彩溢在整個玄天秘境的上空,真是像極了仙人降臨時的異像。
溫雲心中隱約有了個大膽的猜測,當初葉疏白說他那屆對手都在入口跪著求仙,不會就是……
果不其然,在葉疏白用完這招嚇人的劍意化形後,一群人都朝著這邊蜂擁而來。
他們面帶敬畏和狂喜,虔誠地跪叩在這片蒼穹之下。
「弟子歐陽,恭叩上界仙尊。」
「弟子謝懷丹,恭叩上界仙尊,只求仙尊一現!」
葉疏白眼神莫名地瞥了他們一眼,隨後若無其事地御劍飛走了。
在他身後,那些跪叩的人冷眼嘲笑:「呵,看他心高氣傲成那樣,連順手上界異像都看不上,仙人的考驗才剛過開始他就落敗了!」
溫云:「……」
她確定了,當年葉疏白之所以能順順噹噹地將玄天秘境一掃而空,就是他自己幹的好事誤導了那群年輕修士,後來他提起這事兒竟然還好意思裝無辜!
葉疏白毫無心理負擔,他好比飛蝗過境,毫不客氣地將秘境中的各色寶物一掃而空,所到之處見樹伐樹見山挖山,半點都沒有表面那副神仙公子的矜持模樣。
直到他看見那株參天的鳳凰木,前行的腳步方才停止。
溫雲亦是抬起頭痴痴地看著這株巨木,這是她第一次看見鳳凰木的成木,原來它長成後竟是這樣。
枝葉相纏,枝沉黑如水,葉赤紅若火,葉落既焚為燼滋養樹身,生死往復在此之間。
她腦海中似有某根弦傳出一陣清鳴,一股玄妙的天地法則之力恍惚間顯露在她面前,又好似隔了層雲霧難以捉摸。
溫雲下意識地抬起手,隨著那鳳凰木枝葉拂動的方向微微一動——
那邊的葉疏白亦是做出了同樣的動作,手持利劍緩緩斬出——
此刻正值黎明,天光未亮,光與暗僅一線之隔,劍掠過正似斬斷這蒼茫細線,蒼穹之際驟然大亮。
溫雲緩緩睜眼,長長呼出一口氣。
她悟了,當初葉疏白所領悟到的那絲天地法則,也終於明白他為何能借鳳凰木由死轉生。
生死往復在之一念間,生既是死,死亦是生。
這是……
生死大道!
在溫雲借著鳳凰木領悟生死法則之後,她眼前的畫面逐漸開始潰散坍塌,整個世界好似一幅被撕碎的畫卷,一點一點地化作空白。
葉疏白的記憶,竟然到這兒就終結了?
她往前踏一步,看著眼前這個清雋清冷的少年 。
彼時他尚未經歷正魔大戰,亦未遭受被蒼生背棄的苦痛,眉目間依舊帶著少年人的風華意氣,那襲翩翩的白衣在他身上也似飄逸浮雲,而非深嶺寒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