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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金曉蓉抱了起來,等路過廁所門口掛在牆上的鏡子時,他才發現,自己的眼眶通紅。
「嗚——」
黑狗嗚咽著夾著尾巴蜷縮進她的懷裡。
周海逸坐在臥室的床頭,借著從窗戶透進來的月光盯著她的側臉,看了很久,非常久。
他心臟冒火,整個人就如同燒開水卻又被扣緊蓋子,悶了一肚子水蒸氣的水壺。
當第一縷陽光從窗戶外直射進來的時候,金曉蓉睜開了眼,她看到床頭坐著一道人影,彎曲的由兩條手臂支撐的脊背緩緩直了起來。
「那個球在哪兒?」他像是下了某種決心,「我和你一起去。」
金曉蓉沒有回話,她眼神飄忽,看了他幾秒又飛速移開,看上去有些猶豫。
「我沒什麼牽掛。」 周海逸說,「早死晚死都一樣……我們兩個人,總比你一個人的力量大吧。」
周海逸把家裡能帶上的刀具全都打包好,又叫了個外賣買了些乾糧,金曉蓉在一旁幫忙,只是做了會兒事,就莫名其妙的停在那裡發呆,好像是短了路般,等到他叫人才會啊啊幾聲回過神。
見此場景,他也清楚,不能再拖下去了。
「你現在還能保持清醒多久?」 周海逸問她。
金曉蓉搖搖頭,身體坐直,「撐個幾天沒問題。」
周海逸把行李轉移到車上,「你被石頭同化的時候,有沒有看見什麼?」
「我當時在霧裡被困了很久,情緒控制不住,到最後心存死了一了百了的心思碰了的石頭。」 金曉蓉一邊說一邊回想,「後來被吸進去後,腦袋裡面都是黑的,就和睡著了一樣,等清醒過來後,才發現我已經到家了,然後……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說到末尾,她垂下眼,摸了摸胸口,怏怏的靠在副駕駛的座椅上。
周海逸啟動車,讓金曉蓉把地址報給他。
兩個人陷入了沉默,周海逸在離開之前把金曉蓉說得前因後果都寫下來用菸灰缸壓在客廳的餐桌上,這一去八成回不來,總得留個後手。
「你怕嗎?」 周海逸問道。
金曉蓉被他問得有些茫然,呆了會兒才慢吞吞的回答,「你要說一周前,肯定是怕的……現在啊,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人是鬼,是生是死,渾渾噩噩的……連害怕都感受不到了。」
她說得平靜,語調起伏都沒有,周海逸聽著也感到些心酸,忍不住的伸手捋了下她的腦袋。
金曉蓉被他摸得一頓,呆呆的側頭看他。
周海逸被她看得尷尬,生硬的吐出一句,「……沒事了,別怕。」
金曉蓉看著他,那目光直白,都不帶眨上一眨,看得本就尷尬的周海逸愈發不自在。
「你是個好人。」
猝不及防被發了好人卡的周海逸一愣,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怎麼又我是好人了?」
「你還是回去吧。」 金曉蓉說。
「都這個關頭了我還回去?」 周海逸直視著面前的擋風玻璃,「說不準我們這是在拯救世界,多風光。」
他開了個玩笑,想著緩和下氣氛,可是金曉蓉並沒有笑,變異不僅僅帶來了身體的變化,連同情感也仿佛一併帶走,她睜著一雙眼,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周海逸:「我說真的,我想去。」
金曉蓉慢慢的轉過頭,車內再度安靜了下來,只剩下車輪碾過地面發出的『嗡嗡』聲響,過了一會兒。
金曉蓉:「你為什麼被調職?」
「我記得我沒有和你說過這些事情吧?」 周海逸驚訝。
「你以為我是怎麼畫出你的畫嗎?『它』好像在你身上安了攝像頭,雖然不是每一天都會看到,但有時候我的幻覺和你相關。」 金曉蓉解釋道。
「嘶——」周海逸倒抽一口冷氣,打了個哆嗦,「那我洗澡你也看了?」
金曉蓉:「……」
「開玩笑,開玩笑。」 周海逸沖她笑,「年紀輕輕的,別總是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開心一點,我們也不算是去送死。」
他努力說得輕鬆一點,想讓對方能夠稍微開心一點。
真的太可憐了,他心想。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她情緒終於有了些起伏。
「不是什麼好聽的故事。」 周海逸其實不想把自己私人的事情說出來,但內心憐憫之意作怪,兩個人又算得上是同病相憐,也就自然而然的開了話頭,「我殺了人,你怕不怕?」
「殺人?」金曉蓉看來他一眼,「你做不出來吧?」
「嘿。」周海逸一邊踩油門,一邊用餘光看她,「什麼叫我做不出來?好吧,當時算是我昏了頭,別人挑了幾句我就沒控制住。」
他說得含糊,不是很想細說當時的事情。
「辦案的時候做的?」金曉蓉問他。
「算是吧。」周海逸說,「案子挺大的,死了不少人,我跟了一路,原本以為是個中年變態,結果……嗬,14歲都不到。」
【周警官,您把我抓回去了又怎麼樣?有人信嗎?我掉幾滴淚,控訴下家庭不幸,反正大家都信這個,頂天了也就是關個幾年放出來……說不準,牢都不用坐……】
地下室的中央,黃色的吊燈晃來晃去,肉嘟嘟的男孩子臉蛋籠罩在燈束下,笑著露出兩邊的虎牙。
【您能把我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