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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緋的音意蘊空靈,仿佛直接響起在每個人的腦海深處,引起心弦的共振。
這次沒人再說話。觀眾席像被施加了靜音咒,如痴如醉沉浸在仙女歌的海洋。
……
《時間都去哪了》,這是簡緋很喜歡的一首歌。
每次唱起,她腦中都會浮現起俞清的臉,想起她沒能見到最後一面的爺爺奶奶,唏噓人生的短暫、生離死別的無奈。
所以簡緋每每都唱得投入。這一次,她濃烈的情感隨著大禮堂的環繞音響,氤氳在每個人的耳邊心中。
明瑤是醫學院大一新生。
室友拿到了校園歌手大賽的票,她知道這票很難拿,所以就跟著來了。
她來對學校里的歌唱比賽沒什麼期待的。非專業的大學生,不管是唱功還是舞台表現力都和職業歌手差一截,她追星不香嗎。
但此刻明瑤已經完全挪不開目光。
她最開始是被簡緋的顏值吸引。她覺得哪怕沒經過造型團隊的包裝,她們學校這個呼最高的校花,也不比娛樂圈的女星差。
隨後,簡緋開口的第一秒,作為一個聽歌十年的資深樂迷,明瑤就淪陷了。
哪怕學校禮堂的渣音質也完全無損她音的清靈純淨。穩定純熟的技巧都已是其次,她的哼唱就像帶著魔力,能直擊人的靈魂。
她的歌就像……就像一場夢。明瑤只覺得一股熱意從胸膛翻滾而起,湧上鼻腔,漫入眼底。
在這場夢裡,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前半生,從蹣跚學步到朗朗學堂,從牽著爸媽的手撒嬌到青春期的叛逆再到上大學離開家。她又仿佛看到自己的未來,按部就班畢業工作,父母卻在她沒注意到的時候垂垂老去。
她想起小時候喜歡走路時吊在爸媽的手臂上,讓他們把自己提起來。可是前兩年她某次生病,爸爸已經抱不動她了。
她想起寒假離開家當天早上還和爸媽吵了一架,爸媽氣得不行,卻因為她馬上要走了,心裡實在不捨得,在去機場的路上放軟了態度,嘮嘮叨叨叮囑她注意身體注意安全,有事記得給家裡打電話。
她想起了外婆去世的時候,媽媽握著她的手,神色說不上來的哀戚悵惘:「瑤瑤啊,我沒有媽媽了。」
她想到媽媽一輩子為她嘔心瀝血,正如外婆一輩子對媽媽和她一樣。她想到有一天為她遮風擋雨的爸媽也會老會死。她突然惶恐,自己成長的速度追不上他們老去的速度,來不及讓他們享福。
她想起在哪裡看過的一句話,二三十歲的成年人,如果每兩周回家吃一次飯加上過年7天,今生與父母相處的時間加起來只餘下55天。
年少時和父母相處的漫漫時光,曾經毫不在意的揮霍。從未想過上大學意味著朝夕相處的終結,也啟動了永恆離別的倒計時。
明瑤覺得自己好像陷入了幻覺。她站在十九歲的坐標點,沿著時間軸加速奔跑,看到自己生兒育女,看到父母白髮蒼蒼,看到她的朋友和她一起年華老去,站在生命的盡頭回顧自己的一生。
站在十九歲青春的末尾的她,和那個兩鬢斑白的她遙遙對望。
她莫名地看懂了對方眼中對生命的留戀,對歲月流逝的無力,和對兒女的割捨不下。曾經捧在手心裡軟萌的小傢伙,曾經發誓要用一切守護她,不管她長得多大,在父母心中永遠是要呵護的寶貝。但來不及了,陪不了她走更遠了,以後天塌下來不能替她撐著了,要留她在世界上一個人了。
傾注大半生心血和愛,幾乎占據全部生命的人,就要永遠分離。怎麼可能放得下呢?世界上再沒有比這更酸楚、不甘,又無可奈何的事情了。
……
禮堂中響起雷鳴般的掌,經久不息。明瑤如夢方醒,才發現自己眼淚流了滿臉。
她有點不好意思,聽首歌居然聽成這樣,一邊拿紙巾一邊偷偷看周圍有沒有人注意她,卻發現周圍所有人都和她一樣。
不論男女,全都是又哭又笑狼狽的樣子,滿臉淚水縱橫。
「這TM……」室友妝全花了,眼線糊得像個大熊貓,但她渾然不覺,抹著淚回過頭,抓過明瑤手裡的紙巾,「這TM誰遭得住啊……嗚嗚太感人了我不行……」
嘩啦啦啦地,全禮堂的觀眾紛紛起立,用力地鼓掌。明瑤和室友隨著人群站起,一邊哭一邊瘋狂拍手。她們周圍的人全都和她們一樣,目光朦朧卻灼熱地盯著台上的人,用最熱烈的掌向她致敬。
T大的校園歌手大賽排面很大,評委席上不少年過半百的老歌唱家,也有成名已久的流行歌曲偶像,此時都毫無形象哭得稀里嘩啦。
無數沒能親臨現場,在網上看現場直播的T大學生,在屏幕前也是一樣,被同一首歌深深打動。
嚎啕大哭的音從不止一個寢室的窗口傳出,在夜晚的校園中迴響。
更是有無數人選擇在今夜給很久沒有主動聯繫的父母親人打去電話,主動提出下一個小長假買票回家。
該嘈雜忙碌的後台,像是被施加了靜止魔咒一般寂靜。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靜靜地或坐或立,只有空氣中抽泣的音訴說著時間的流逝。
女主持人哭得不能見人,臨時把男主持推上來頂鍋。男主持抓著話筒,音還帶著點哽咽。
場下不肯停息的掌拯救了他。足足五分鐘後,主持人情緒平靜下來,才出幾次壓下了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