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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無疾臉色都沒變一下,似乎是根本沒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
秦拂迅速收回視線,低低的咳了一聲,抬頭時又面色如常的笑道:「這位法師說笑了,這位是我的友人,這位是小徒。」
她說的時候坦坦蕩蕩,讓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青衣僧人聞言面上微微流露出抱歉的神色,雙手合十道歉道:「小僧失禮了,但這位施主也不必叫我法師,小僧修行淺薄,當不得這個稱呼,幾位稱呼我為見空就行。」
可他年紀輕輕就在佛子身邊效力,看起來地位也不低,怎麼可能「修行淺薄」。
秦拂就叫了聲「見空法師」。
見空微微無奈,轉身帶他們走進了竹林小築。
秦拂信步跟上,不急不緩的問道:「敢問見空法師,佛子叫我等過來可有何見教?」
見空聲音抱歉道:「這個小僧也不知,方才我剛接到佛子的傳信,說把高塔上的三位施主請到竹林小築來,具體什麼緣由佛子並未告知於我,不過佛子講經還有半個時辰就會結束,幾位不妨先在小築里等上片刻。」
見空說不出緣由,也在秦拂的意料之中。
不過秦拂猜的話也能猜出個大概來。
佛子找他們,不外乎幾個理由,
要麼是剛剛秦拂的那一眼讓佛子看出了些什麼,要麼是秦拂的修為讓佛子有所察覺。要麼,若是佛子再神通廣大一點,他說不定已然看出了她的身份,或者察覺了他們身上帶著的那顆佛珠。
秦拂若有所思。
此時見空法師將他們帶入了一間竹屋之中,抱歉的說:「小築簡陋,總共就三間竹屋,這是平常佛子清修的地方,三位在此稍作等待,我去佛子那邊看一眼。」
秦拂自然是點頭。
見空見狀起身行禮,準備離開。
而就在此時,剛才全程一聲不吭的姬澗鳴突然眼疾手快的抓住了見空僧衣袖擺,死死抓住,不讓走。
見空訝異的低頭看向那小不點兒,卻一點兒也沒有為他的突然失禮而動怒,而是溫聲問道:「這位小施主何事?」
一旁,秦拂幾乎同時提聲警告道:「姬澗鳴!」
姬澗鳴卻對秦拂充耳不聞,臉上帶著些微微惶恐和迷茫的神色,張口用古語問:「你們要抓我做和尚嗎?」
沒聽懂古語的見空一臉茫然。
聽懂古語的秦拂一臉的一言難盡。
她道是這小兔崽子一路上怎麼這麼老實,這時候又突然搗亂,原來是剛剛高塔上他們開玩笑般說的「抓去做和尚」那句話,這小子居然當真了。
他們一路上的交談那小子估計大半都沒聽懂,怪不得現在這麼害怕。
秦拂不由得失笑。
而另一邊,姬澗鳴見見空沒聽懂,猛然反應了過來,用他能聽懂的話又問了一遍:「你們是要抓我做和尚嗎?」
這次見空聽懂了,但他的表情卻更加茫然了。
抓去做和尚什麼意思?
為什麼這位小施主的每個字他都能聽懂,可連在一起卻不知道什麼意思?
兩人兩兩相望,大眼瞪小眼,具是一臉茫然。
秦拂見勢不對,立刻一隻手將姬澗鳴抱了起來一隻手捂住了那臭小子的嘴,一邊還試圖把這場面給圓過去。
見空似乎還想問兩句「抓去做和尚」是什麼意思,被秦拂絞盡腦汁的給糊弄了過去。
她能告訴他什麼意思嗎?她當然不能。
好不容易,見空走了,秦拂二話不說抓起姬澗鳴就開始揍。
她明明沒用多大力氣,那小子卻嚎的和殺豬沒什麼兩樣,一邊叫她「女魔頭」,一邊叫天無疾的名字,試圖讓他救人。
天無疾抱著手臂將這個不大的竹屋環視了兩遍,就是不看他。
等秦拂終於打夠了,姬澗鳴躲在房間的一角委委屈屈,秦拂走到了天無疾身邊。
她原本以為天無疾只是隨便看一看,此時卻看見他正饒有興致的看著竹屋裡的一幅畫。
秦拂跟著看了過去。
那是一副濃墨重彩的水墨畫,繪畫風格和北境截然不同,配色極其艷麗,風格卻更接近於寫實。
那本是一副佛陀受難圖,是佛宗典籍里比較常見也比較經典的場景,通常十個佛修宗門裡有七個都會掛上這麼一幅畫,常見到哪怕秦拂這個沒怎麼接觸過佛經的人也能一眼認得。
可眼前的這幅佛陀受難圖卻頗為不一樣。
尋常的佛陀受難圖更著重於對佛陀的描繪,通常都是佛陀聖潔高貴、顏色艷麗,而小鬼面目可憎、配色也以青灰為主,更顯得佛陀悲天憫人、惡鬼自私醜陋。
可眼前這幅佛陀受難圖,佛陀面容模糊,配色更偏向淺淡,小鬼卻通體赤紅奪目,更是將那青面獠牙的形象刻畫的入木三分。
淺淡模糊的佛陀、濃墨重彩的惡鬼。
兩相映襯之下,那畫上悲天憫人的佛陀突然就顯得不真實起來,佛陀臉上慈悲的笑容仿佛被蒙上了一層薄霧,明明近在眼前,卻虛幻的仿佛是芸芸眾生的幻想一般。
而與此相比,那濃墨重彩的惡鬼卻顯得如此真實,它們顏色艷麗、神態猙獰,明明糾纏的是佛陀,可旁觀者看過去的時候,卻仿佛是隨時都能被那畫中的惡鬼拉入地獄,令人膽戰心驚。
秦拂不懂畫,可這副畫一眼看過去,秦拂只覺得這畫中佛陀根本就是芸芸眾生遙不可及的幻想所化,而那惡鬼才是隨時隨地都能將他們拉入地獄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