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頁
他說的輕描淡寫,可秦拂卻覺得這一番話問題大了。
佛子少年時寒江劍尊就已然是劍尊了,既已辟穀多年,那佛子贈那一餐一飯又給誰用?
更重要的是,每一任佛子都是自年幼起就在禪宗長大,大多數佛子畢生不會出城,偶爾出城,也總有一大堆禪宗高手前後擁簇,若是想讓佛子處於深陷險境,除非禪宗大半高手死絕了。
所以到底是什麼情況下,佛子會身陷險境卻只能等到寒江劍尊來救?
可面前的這位佛子明顯沒有想解釋的意思,秦拂也只能壓下心中的疑問。
佛子看了秦拂一眼,輕笑道:「斷淵第二任劍主是天衍宗劍修秦拂,想來如今修真界也鮮少有人不知。我少年時有幸蒙寒江劍尊搭救,如今又與斷淵劍第二任劍主見面,也是難得的緣分。秦施主既來這菩提城,有何難處儘管與我說,也算是全了我這場緣分。」
他話音落下,秦拂開口道:「那還真有一樁難處。」
「哦?」佛子面上微帶疑惑。
秦拂卻沒說話,徑直朝天無疾伸出了手。
天無疾極其配合,從姬澗鳴脖頸間摘下那顆金線穿起的佛珠,遞到了她手上。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秦拂的錯覺,天無疾被她使喚的時候,她總覺得面前這看似無欲無求的佛子似乎是看了天無疾好幾眼。
但等她定睛看去,卻又發現佛子依舊是一瞬不瞬的看著她,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疑惑。
秦拂也只能放下心中的疑惑,伸手將那顆佛珠推到了佛子面前,問道:「佛子可認得這個?」
佛子低頭看過去。
下一刻,他臉上那無悲無喜的神情有片刻的凝滯。
他伸手捻起那枚佛珠端詳半晌,良久之後,沉吟道:「桃源秘境。」
秦拂點了點頭。
佛子看著那枚佛珠,眉宇之間透露出一絲轉瞬即逝的悲憫。
他似乎是輕嘆了一聲,抬頭時卻又神情如常,輕聲道:「這佛珠流落魔域多年,原本是禪宗看護不周,如今被秦施主所得,還不辭勞苦的送到禪宗,枯榮多謝秦施主。」
他說著,居然起身朝秦拂合十行禮,可見這佛珠對禪宗而言有多重要。
佛子成名的時候秦拂還籍籍無名,她哪裡敢接他的禮,立刻就想起身去扶。
可佛子只將手輕輕一壓,並未觸碰到秦拂,秦拂卻覺得自己被人重新按了下來。
於是只能被迫受了佛子一禮。
而她沒發現,從頭到尾,天無疾動都沒動,受這一禮受的理所當然。
佛子行完一禮,重新落座,端詳著佛珠,輕聲道:「秦施主既然將它送到禪宗來,想來也是知道了這桃源秘境的由來,本就是禪宗犯下的過錯,禪宗又護持不力丟失了佛珠,秦施主幫了大忙,這一禮自然是受得。」
秦拂聽完,猶豫片刻,說:「實不相瞞,我等其實進入過那個秘境,又意外觸及到了秘境之中的煞氣之地,其中的煞靈之主已然成型,情況不是很妙。」
佛子的神情立時嚴肅了下來,沉聲道:「我今日就將佛珠重新送回佛塔,秦施主儘管放心,禪宗的過錯,禪宗自然一力承擔。」
秦拂鬆了口氣。
而這個時候,她才分出心思看自己那個顯得格外沉默的小徒弟。
姬澗鳴安安靜靜的坐在她身旁,卻從始至終只盯著那顆佛珠,似乎對外界的一切充耳不聞。
秦拂輕嘆一聲。
她知道自己那小徒弟在想什麼,他從割裂於現世的秘境中而來,人間沒有他的根基,但那顆佛珠於他而言卻是故土。
而今故土就要遠離。
長痛不如短痛,既然佛珠已然送到,秦拂乾脆就帶著姬澗鳴起身告辭。
然而就在她說出告辭的時候,姬澗鳴卻突然拽了拽她的袖子。
秦拂低頭看過去。
姬澗鳴仰著小臉,輕聲問道:「師尊,我能再摸一摸佛珠嗎?」
他眼神中帶著渴求,明明是混世魔王一般的孩子,此時卻乖的不行。
秦拂心中一軟,低聲說:「好。」
她抬起頭看著佛子,在後者不悲不喜的視線之中,輕聲說:「這孩子……是我從那秘境之中帶出來的,秘境於他是故土,故土難離,還請佛子全了他這個心愿。」
她說完,滿以為佛子會驚訝那麼一時片刻,她甚至都已經想好了若是佛子問起她為什麼能帶秘境中的人出來時她該怎麼解釋。
可佛子卻連半分驚訝都沒有。
他似乎早已知道姬澗鳴的來處。
他只是平平淡淡的彎下了腰,和姬澗鳴平視,手中托著那顆佛珠,遞到了姬澗鳴身前。
姬澗鳴幾乎有些迫不及待一般將佛珠一把抓在手中,動作甚至粗魯的有些失禮。
佛子卻沒有任何不滿,只用空掉的手掌摸了摸他的頭,低聲道:「孩子,這本是禪宗之錯,而不是你之錯,過錯已生,悔之晚矣,害得你骨肉分離,背井離鄉,是禪宗對不起你。」
姬澗鳴楞楞的抬頭看著他。
佛子近乎承諾般的說:「貧僧許誓,只要貧僧還在禪宗一日,日後你若是有什麼難處,如非背離本心、殘害生靈之求,禪宗必然助你。」
佛子話音落下,一股幾乎不能被察覺的力量自佛子周身盪開。
以心立誓,誓約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