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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裡沉默了好一會兒,那塊「印天鑒」上一明一滅的閃爍著不詳的光芒,似乎是在憤怒,又似乎是誰瀕死前無能為力的呼喊。
秦拂收回視線,突然想起了一個不對勁的地方。
她沉吟片刻,說:「蘇晴月身上有我的一絲氣運在,所以天道剛剛才想通過印天鑒吸收蘇晴月的氣運以恢復自身,但既然蘇晴月一直在魔宮,天道又有聯繫魔尊的方法,那麼為什麼火潯沒有直接把蘇晴月送過來,反而一直等到現在,我們把蘇晴月帶到了這裡,天道這才下手?」
天無疾轉頭看了她一眼,沖她眨了眨眼睛,淡淡問道:「所以你猜火潯為什麼清醒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冊封蘇晴月為魔妃?」
為什麼他會冊封蘇晴月,這也是秦拂最開始覺得不對勁的地方,正是一點兒不對勁,讓她決定先去找蘇晴月,然後得知了這麼一個驚天秘密。
現在問題又回到了原點,火潯為什麼沒把蘇晴月送到天道跟前,而是選擇冊封蘇晴月。
秦拂沉默了片刻,腦海中浮現出一個雖然不可思議,但在她看來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她帶著點兒不可思議的問道:「天道想要蘇晴月身上的那絲氣運恢復自身,難不成火潯也想要蘇晴月身上的那絲氣運?」
天無疾讚許的點了點頭。
秦拂:「……」
所以,所謂的冊封魔妃不過就是一個幌子,這幾天裡他們大張旗鼓準備的明面上是魔妃的冊封大典,實際上怕不是在準備剝奪氣運所需要的手段。
秦拂「嘶」了一聲,露出了一個牙疼似的表情,一言難盡道:「所以,現在其實是火潯和天道在勾心鬥角?」
一直在幫助魔族的天道重傷之下想要一絲氣運恢復,火潯非但沒給,還馬不停蹄的準備什麼「冊封大典」。
這叫什麼?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還是說養虎為患了?
秦拂的表情頓時就一言難盡了起來。
天無疾則愉悅的勾起了唇角,緩緩道:「天道被我殺了兩次,如今只有一息尚存苟延殘喘,火潯被我重傷,想要快速恢復只有剝奪氣運,可如今氣運只有蘇晴月身上的那麼一絲,要救也只能救一個,我想看看他們怎麼選擇,如今,這結果著實沒有讓我失望。」
千年以來,天道偏向魔族,對於人族的氣運之子,最喜歡做的便是試心。
將兩個幾乎同樣痛苦的選擇擺在他們面前,看著他們猶豫不決看著他們痛苦掙扎看著他們無論選擇哪一個,都會痛苦的獨自承擔決定的後果。
天無疾曾親眼見過寒江做出這樣的選擇。
他有兩個同樣出色的弟子被困秘境,在有限的時間內,他只能選擇救一個。
寒江選的是他的大弟子。
從秘境中出來之後,寒江曾有一段時間消失到他也找不到蹤影,但回來之後,他就再也沒收過徒弟,也很少去見自己的大弟子,整個人看起來老了十歲不止。
親緣斷絕天煞孤星。寒江曾經這麼說他自己。
將一個人不斷的放在這樣的選擇中煎熬著煎熬著,讓他們在源源不斷的痛苦中掙扎著。
煎熬到哪怕銅皮鐵骨刀槍不入的人都承受不住掙扎到蛛網中的蟲兒一般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抗之力,就到了天道收尾的時候。
天道似乎很喜歡這樣。
玩弄一個人的人性挑戰一個人的極限看一個人在選擇中痛苦掙扎。
而如今,天無疾親手將他放在了這樣的選擇之中。
但不同的是,他只是被選擇的一方,而選擇權不在他手中。
天道沒有悲憫之心沒有愧疚之情,天無疾沒辦法讓他也體會體會一次又一次的做出這樣的選擇是什麼樣的感受,但他可以將他放在被選擇的位置,讓他嘗嘗無能為力是什麼滋味被人背叛是什麼滋味苟延殘喘是什麼滋味。
而且……
天無疾轉頭看向了秦拂。
如果他百年前沒有殺了天道一次讓天道從此虛弱百年,再也不敢肆無忌憚,那麼,下一個寒江便是秦拂。
天無疾只是這麼想著,眸色就冷了下來。
秦拂不知道天無疾在想什麼,但看他的表情,總會不是什麼愉快的回憶。
能用半輩子的時間將天道逼入絕境的人,又哪裡會有什麼愉快的回憶。
秦拂猶豫了片刻,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掌。
天無疾一怔,回過神來,臉上就重新掛起了以往那種漫不經心的笑意。
秦拂看著他,突然伸手在他額頭上敲了一下。
天無疾困惑的看過來的時候,她咳了一聲,說:「雖然我承認你笑起來很好看,但不想笑的話就不用笑了,難過的話我的肩膀就借給你,我又不會笑話你。」
天無疾一愣,嘴角緩緩揚起了兩分。
那笑容弧度淺淡,幾乎看不出來這是一個笑,但又和剛剛那刻意擺出來的漫不經心的笑截然不同。
就像秦拂所說的那樣,他笑起來很好看。
秦拂有些愣神。
然後,她就看見他微微垂下頭,那張好看到讓人失神的面容離她極近極近。
他開口,聲音低沉到讓人耳朵發癢,低聲問:「你覺得我笑起來很好看?」
秦拂「啊」了一聲。
他又問:「你剛剛說,我如果難過的話,肩膀就借給我?」
秦拂「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