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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衡視線逐漸恢復了清明,懷中那具身體消逝後,地上餘下一個做工精巧的傀儡娃娃,與那人一模一樣的五官輪廓,嫣紅的唇一點,仿佛在看著他笑。
幻宗的傀儡之術。
他竟然,會被這種低劣的手段戲耍。
很好,好得很。
既然不是她,那她在哪裡?
再抬起頭,鳳目里暗潮湧動,像是山雨欲來之前的平靜,帶著幾分嗜血寒意。
青姻跟著大哥一路狂奔到驛站里,因著獸潮的關係,傳送法陣里三層外三層圍了許多人。
楚寒花了些銀子插隊,帶著青姻來到法陣邊上,設置好目的地。
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壓力逐漸迫近,他面色一凜,卻是掩飾住了沒讓妹妹發現。
臨時改變計劃,將手中包袱交給青姻,語氣溫柔的道:「姻兒,把你的貼身之物拿兩樣給我。」
青姻一愣,隨即掏出自己的絲帕,還有香包,想了想,又從鈴鐺里取出自己的一縷頭髮,用絲帕包住一併交給他,一張小臉慘白無血色:「大哥,他是不是,要追來了。」
「乖,別擔心,就待在客棧等我。」
說罷,便推她上了法陣。
**轉動,青姻似乎進入了無盡虛空之中,再睜眼,周圍已是換了天地。
驛站上立著一塊地誌標,白底藍邊的牌子,上面用朱漆描了三個大字,清苑郡。
青姻記著大哥方才交待的話,去到約定好的祥瑞客棧,換上包袱里的裙衫,就呆在房間裡安安靜靜等待太陽落山。
她自小養在深閨,身邊從來沒有離過人,後又被送到慕衡身邊,更是連山下都沒有去過一次。
算起來,這是她人生中頭一回獨自遠行。
心中久違對自由的感覺,令那種緊張的氛圍沖淡了些,她站在房間的穿衣鏡前轉了一圈,鏡中人一身絳紫色流仙裙,頭上用玉扣將發高高束起,顯出幾分難得的颯爽。
眼角瞟見床上隨衣服扔下的兔子玩偶,不由一怔,不過是之前為應付慕衡,隨手拿的一個玩意。
青姻受不得那種駭人的壓迫感,賭氣似的把那小兔子撿起來,用剪刀絞碎了扔在角落放髒衣服的籃子裡。
忍不住趴在窗戶口上,看樓下街市上來來往往的行人。
清苑郡離原來的青山鎮千里之遙,且傳送地何止上千,她想慕衡一定不可能追過來的。
與南方的風物迥然不同,這裡屬北地,四季都流行穿貂皮大襖。
不知道大哥什麼時候來,她心裡牽掛著,想著等安頓下來,一定要親手做一件皮襖給他。
可是一直等到傍晚時,哥哥還沒有出現,店裡的小二送餐過來,見她孤零零一個小姑娘在,好心提醒了句:「姑娘吃了晚飯,就早些歇下吧,別一個人出去亂逛。」
「為什麼?」青姻早就餓了,剛拿起筷子,聞言卻又愣住。
小二觀她年紀不大,生得又實在討人喜歡,不顧自己剛才忙得腳不粘地,就多說了句:「姑娘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我從青山鎮來的。」她歪著頭,眼中蘊開柔和的笑,看著那小二哥。
走廊上傳來催促聲,他沒時間多解釋,撓了撓頭:「還不是夙家那位二爺,近日又發瘋,哎,總之不太平,姑娘你自己小心些。」
房間裡又只剩下青姻一人,她安靜吃完晚飯,眼見外面日暮已經低垂,大哥卻還沒有出現。
忽然,街上有個奇怪的人引起她注意。
那是一個很高,留著濃密鬍鬚的男人,因為長相過於兇狠,人群中一眼便能認出來。
尤其令人驚駭的是,他右手上拿著一根長鉤索,最末段尖銳彎曲成鉤狀,閃著鋒利的寒芒,路人見了都遠遠繞開走。
青姻眼尖的發現,在他左手上還纏著一串佛珠,這種紫檀木的珠串,她在慕衡那兒也見到過,好像是做超度亡魂之用。
奇怪的是,那高個子走到她正對的窗戶下面,忽然停住了腳步,並抬頭一望。
這一眼來得猝不及防,那人的目光冷冰冰的,像是蝮蛇。
更加令她詫異的是,對方在看過她一眼之後,抬步走入了這家客棧。
青姻心中忽然有了種極為不詳的預感。
忘川河畔,奈何橋邊,大片大片開得艷麗的曼陀羅花……種種離奇場景,依次在她腦子裡閃過。
她恍然記起自己已是死過一次的人了。
走廊上,腳步聲臨近。
而越是靠近,那日在忘川的場景越是一幕幕浮現出現,她雙手抱住頭,心裡有種不知名的恐懼。
腳步聲果然在她門口定住,青姻背靠在窗台上,後背已被一層薄薄的冷汗沁濕。
耳畔是一陣馬車軲轆聲,以及手放在門上時的悶頭一聲。
勾魂索,追命索。
高個子男人推門進來的一剎,只聽見劇烈的一聲轟響,眼前是空無一人的房間,而窗下,一輛頂蓋陷落的黑檀木馬車疾馳而過。
青姻跳窗逃了。
伴隨渾身筋骨的疼痛,她聞見一股濃郁的沉香味,試了試自己爬起來,卻失敗了。
小腿好像骨折了,此刻輕微一動,就有種鑽心撕裂的痛。
方才,她是看準了這輛馬車跳下來的,此刻望了眼四周,才發現這馬車簡直大的誇張。
且車裡竟是個套間,頭頂鑲嵌著拳頭大的夜明珠,兩側低垂著雲錦繡紋的東海綃紗,無一處不是精美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