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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是上天賦予人的定數——歲月變換,萬物依其軌道而行,過去無法改變,未來趨勢已定,非人力所能改。」
千機子看著穆晴,說道:
「修改命運,無異於逆天而行,難度堪比登天摘星辰。」
穆晴用了些時間來消化他的話。
這些話聽起來像是敲打,叫她學會認命,但穆晴卻不這樣認為。
她拱手對千機子拜了一拜,道:
「我願做逆流而上者,請千師叔教我。」
她修行十三年。
秦淮對她放縱至極,任她在仙閣稱霸王,欺負師弟打壓師兄,什麼都敢做。
但唯有一件事,秦淮早就告訴過她,不可做,不能做——信命。
——「我們修行之人,證道悟道,乃是追溯萬物之源。如游魚逆流而上尋找河水源頭,我們亦是逆天而行尋大道。」
千機子看著面前的女修。
她膚色白皙潤澤如玉脂,一頭黑髮束在冠中,披一身明快白衣,衣無暇,人也無暇。
一句「你若走了這條路,便不可再後悔」在千機子喉嚨里滾了又滾,終究是沒有說出口。
他緩慢而莊重道:
「好。」
※
在穆晴與千機子暢談之時。
發生在天城的那場關於人魔混血的鬧劇,也在天機閣的調查下落幕。
天機閣弟子將蒼梧劍派的何恆和何袁送至了城外,道:
「我天機閣已經查明,那個名為青洵的混血,有生以來都安分守己,從未與魔宗有過牽連,更沒有滋生過事端。」
何恆固執道:
「此子身上有魔族血統,就算現在沒問題,以後也是要出事的。」
天機閣弟子臉上帶笑,看起來很是客氣,但言語之中卻已經劃清了界線:
「我天機閣自會處理後續,二位似乎還要趕往滄夷劍冢取劍,莫要因這點小事耽誤了時機。」
「那你們可要處理好了。」
何恆和何袁冷哼了一聲,從天機閣弟子手中接回自己的佩劍,頭也不回地往西邊走了。
目送蒼梧劍派的二人消失後。
天機閣弟子才領來了青洵和他的娘親,與剛剛洗清嫌隙的母子二人交代道:
「你二人無罪,我等自當放你們離開。但正如之前那位女劍修所言,世人對混血偏見極深。你們最好離開天城,另尋一處無人認識你們的地方生活。」
青洵久久沉默。
還是他娘親先反應過來,拉著他朝天機閣弟子道謝。
天機閣弟子離開之後,婦人連忙拉住兒子,滿是擔憂道:
「青洵,你是不是嚇壞了?你平日與人相處時那樣伶俐,今日怎麼這麼呆,面對仙人們,一點反應也沒有?」
直到被婦人那做多了活,布滿老繭的粗糙雙手捧住臉,青洵才終於慢吞吞地開口了:
「娘,我沒嚇壞。」
「我只是在想……」
青洵看著不遠處熱鬧的天城,眼角逐漸溫熱:
「我身上流淌著魔族的血,是錯誤嗎?我生來就是混血,是生來就有罪嗎?」
……
何恆與何袁一邊走一邊抱怨著:
「那天機閣真是不識好歹,我二人好心為他們解決麻煩,他們不僅不感謝我們,還將我們趕出天城。」
「天機閣如此行事,天城過不了多少年,必會淪亡。」
何袁勸解道:
「師兄何必為將死的人生氣?」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將天機閣自上罵到下。
罵著罵著,就走過了二十餘里山路,到達了一處河畔。這河是在無人到達的荒郊野嶺里,畔上沒有撐船的船夫,渡河要自己想辦法。
「今天就先在這裡過夜吧。」
何恆掀起一陣劍風,在河邊清掃了塊石頭出來。他解下行囊,正要坐到石頭上休息,忽然感覺到一陣不尋常的氣息:
「誰?!」
原本清淨的河畔,突然起了霧。
這陣霧妖異非常,短短片刻間,就讓何恆和何袁失了視物的能力。他們只能依稀看見,那霧中走出了一道紅色的影子,似乎是個穿紅衣的人。
何恆警惕地問道:
「閣下起霧攔路,是想做什麼?」
那人笑意溫柔:
「二位不妨猜猜看,我是來做什麼?」
……
青洵未曾修行過,腳程比修士們慢得多。
同是向西走,何恆和何袁三刻間能到達的地方,他要走上三個時辰。
母子二人到達河畔時,時間已是深夜。
「娘親,前方是一條河。我們現在河邊歇下,明日再找水淺的地方渡……」
青洵說著說著,便聞見了夏夜的山風送來的氣味。是河水青苔的氣息,還混合著鮮血的甜腥。
血腥味對魔族來說是一種刺激。
青洵不自覺地舔了舔嘴唇,察覺過來後立刻克制住自己的本能。
他循著河畔看去。
「那是……啊!」
青洵看清之後,臉色蒼白地跌在了地上。
有兩個人一動不動地躺在岸邊,身子在岸上,頭顱和頸部倒懸著入了水。
他們沉在水下的臉上帶著驚恐的表情,扭曲的脖頸上布著一道猙獰的傷口,血從那裡流淌出來,被水流帶著順水漂下。
這兩人顯然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