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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天瀾在那樹前懸停片刻。
他呼吸逐漸粗重,胸膛起伏愈發明顯。
最終,一聲怒意高漲的吼,穿透山川林野,巨樹冠冕搖晃,翠葉飄落,鳥飛獸走。
「厲伏城——!」
※
西洲魔宗內卷的消息尚未傳來。
穆晴便得到了一條噩耗。
「嚴師伯歿了?」
摘星點點頭,說道:
「歸途上被伏城殺的。」
「我今早聽見千機子和冬奉說話,千機子說把這件事瞞下來,不要讓你知道,會導致你心境不穩。」
穆晴從金丹破元嬰時,便因心魔滋生而險些走火入魔身死道消。心魔的存在,致使她的心境一直不太穩定,容易受到外物干擾。
「但我覺得你應該知道。」
摘星盤著腿,低著頭,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
他是個不通人情世故的劍靈。
但他是穆晴的劍靈,他最懂穆晴。
她不會渴望虛假的太平盛世,她不會希望身邊的人將噩耗隱瞞,讓她蒙在鼓中。
穆晴問:「伏城在哪呢?」
「跑了。」摘星道,「他妖力沒有完全恢復,殺完嚴振之後,沒有繼續東行攻打山海仙閣,直接離開了。」
穆晴沒有繼續對話。
過了一會兒,她才說道:
「摘星,我想自己待一會兒。」
摘星小心翼翼地抬頭看她,見她神態依舊平靜,小小地舒了一口氣。
他自告奮勇道:
「那我去幫你盯著青洵練劍。」
說完,劍靈關上門離開了。
穆晴挺直的背脊這才松下來,她坐到長榻上,用手帕擦去唇角溢出的血。
穆晴盤膝坐正,閉目入定,將因為心緒紛亂不穩而暴涌的靈力壓下。
※
西洲魔宗。
蕭瑟的風吹進黃沙半掩的城池,殘破牆垣偶爾滾落幾塊碎屑,就這樣在風沙中漸漸消磨。
廢棄城池的中央有著七層塔模樣的黑紅建築,那塔樓身軀臃腫,外圍由刻滿異文的圍牆包裹,牆上掛著鎖鏈,在風中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響。
乍一看,就好像一座牢獄。
這並非是牢獄,而是一座祭壇。
在一千多年以前,這裡被用於活祭。魔族用那些鎖鏈捆綁人和牲口,在祭壇下點火,將他們燙成焦黑枯骨。
這樣的祭祀沒什麼實際意義。
只不過是滿足了魔族骨子裡的嗜虐和殘忍,讓他們狂歡叫好。
如今。
修真界最強的魔修,西洲魔宗之主,祌琰。
他就住在這座祭壇里。
——自祌琰成為魔君開始,這座祭壇就再沒有活祭之事發生了。
這座充滿血腥的老祭壇,在他的手中,變做了歌舞昇平,燈火不休的繁盛模樣。
「纏紅結紫畏風吹,裊娜初回弱柳枝。」
嬌媚嗓音唱著詩,婉轉優柔,似黃鸝鳥啼,撥人心弦。
舞女展臂,長袖揚起,足尖輕挪,層層紅紗悠揚,舞盡了曼妙身姿。
「君上可還滿意?」
魔將余凌斟了一杯酒,將目光從舞女身上移開,看向坐於首位的魔修。
祌琰曲著一條腿,手中握銀盞。
一副瀟灑自在模樣。
他淡淡地望了舞女一眼,道:
「甚美,余將軍眼光好。」
未等余凌臉上露出欣喜之意。
祌琰頓了頓,又說道:
「只是,本君更想看劍舞,余將軍找來的舞女會使劍嗎?」
余凌:「……」
狗魔君要求真不少。
你見過幾個舞女會耍劍?
那舞女止了長袖舞,答道:
「回君上,小女子不會使劍,但小女子可以學。」
舞女長袖半掩著嬌柔面頰,話語裡帶著一些暗示的意味。
余凌一拍大腿,直想喊妙。
世人都知道魔君擅劍,這舞女剛好可以提議讓祌琰來教她學劍。
祌琰握著酒杯笑道:
「劍這東西,從孩童時期便要開始練,才能使得好。你這年紀有些大了,學起來費力不說,還不知道能不能成,還是算了罷。」
女子的年紀是個忌諱。
被祌琰這樣一說,那舞女瞬間就變了臉色。
「這長袖舞,此世間有人愛,亦有人不愛。」
祌琰微微抬眸,妖冶眉眼中帶著笑意,
「何必為本君這個不懂欣賞之人,費心去學不知能不能成的劍?」
舞女還想說些什麼:
「可是……」
祌琰說道:
「本君有一盟友,名喚穆晴,乃劍道宗師秦淮的閉門弟子,最擅劍法。若你實在想學,本君便送你去她那兒,如何?」
舞女的臉一下子就白了。
誰不知道穆晴是個仙修?
就算她叛了師門,魔族也還是怕她。
舞女抿著唇搖了搖頭。
「君上,小女子身體有些不適,可否先退下?」
祌琰寬容道:
「去吧,好生休養。」
過了片刻,余凌也起身告退了。
席間就只剩下了祌琰。
他獨坐高位,笑飲烈酒。
自西洲魔宗的權力內鬥開始。
他身邊之人,就一個一個地變了。
有人投靠古魔族,有人另懷心思。這些人甚至想像是民間皇權鬥爭那般,往他身邊安插眼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