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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晴搖了搖頭:
「兩家確實有過約定。但我七歲時,被秦淮引入仙道,此後一心尋道,凡塵一切與我無關。塵緣自斷,約定自解。」
「說簡單些,就是我毀約了。」
穆晴道,「這一前提下,我與高家再見面,難免會有些尷尬,所以還是別去了。」
說得還挺無情的。
摘星想。
可細究起來,這事又好像是修仙尋道,替社恐背了一口鍋。
穆晴停下了腳步。
前方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人流擁擠,她一時半刻過不去。
摘星飄了過去,又返了回來。俊美明朗的少年面孔上,帶著幸災樂禍火的笑。
他道:「穆晴,你恐怕得去高家走一趟了。」
穆晴:「……」
前面平城的公示板,上方貼了張告示,大意是在說:
高家少爺高思文,讀書時忽然昏迷倒地,沉眠不醒,恐怕是遭邪祟所害。高家列告示,誠請修士為少爺驅除邪祟,賞銀三千兩,以此告示為證。
穆晴嘆了口氣。
她側著身,從人流中擠上前去。
才剛剛貼好告示的高管事還沒來得及走出幾步路,就又被人群擁了回來。
他見到了撕下告示的人。
一名穿著白衣的女修,看起來很年輕,但氣質卻讓人不敢冒犯。只是那還帶著少年青澀感的昳麗五官,讓高管事覺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女修握著告示,眉眼間盈著清淺笑意,對高管事道:
「散修秦青,路見不平,願拔刀相助。」
※
穆晴隨著高管事踏入了高家的院子。
一陣清香入鼻。
穆晴抬頭,古樹枝葉繁茂,樹冠蔽日,目所及處都是一片近白的淺黃,在陽光下明媚生輝。
她問:「此時已是六月了,槐花應已謝盡,這裡的花怎麼還開著?」
「仙長不知,平城有一段往事。」
高管事娓娓道來——
平城有個別名,叫槐城。
五百年前,有炎魔在此城作祟,災禍連天,百姓苦痛不休。有一修者路過平城,重傷炎魔,種下一棵槐樹,以槐樹陰氣將炎魔鎮壓封印。
五百年後,平城百姓安康,富裕和樂。槐樹植遍了平城的大街小巷,在四五月份時,到處都能見到細碎的淺黃小花,聞見清醇甘甜的花香。
高管事道:
「那棵五百歲的古槐,就植在這座院中。古槐有靈,自然比別的槐樹開花久一些。」
穆晴點了點頭。
她記得,自己年幼時在這裡爬樹,隨後就因為不尊重古槐,被大人訓得滿臉涕淚。
摘星跟在她身邊道:
「古槐在他們家,那炎魔就也在他們家。高思文這事,會不會跟炎魔有關啊?」
這倒是很有可能。
穆晴想。
山海仙閣管理過一座鎖妖塔,每隔一百年,就要重修封印。平城這棵槐樹都五百年了,炎魔只要沒死,怎麼也該爬起來作妖了。
穆晴隨著高管事進了廳堂。
高老爺和高夫人都在,也不知是歲月催人,還是心中憂愁,二人的面貌都很是蒼老。
另外還有兩人。
一人是穿著紅衣,手握摺扇的少年,眉眼輪廓深邃迤邐,看著像西洲那邊的人。
另一人則是一身有些破落的青衣,但看氣質,也像個名門正道的修士。
「高家在各處都貼了告示,這二位也是依著告示尋來的。」
紅衣少年道:「我名君琰,西洲君家之子。在四處遊歷,到平城時用光了盤纏,剛好看見告示板上有此事,便尋來了。」
穆晴:「……」
這人怎麼好意思將「為錢而來」說得如此冠冕堂皇。
青衣少年更加直白:
「我叫江連,是個劍修。」
穆晴:「…………」
這位也是為錢來的。
劍修之窮,天下聞名。
據說隔壁蒼梧劍派,這個完全由劍修組成的門派,早就窮得揭不開鍋,修繕費醫藥費等負債一大堆。
他們家的弟子,入門的第一課就是辟穀,師門沒飯給他們吃。
「……」
窮得讓人聽了都心塞。
「只要少爺能好起來,高家定當重謝。」
高家面對這兩位,倒是應對得從容。
穆晴扶額,問道:
「高少爺現下是什麼情況?我可否前往探看?」
「少爺還在房中睡著。」
高管事道,「三位仙長跟我來吧。」
三人點點頭,高老爺和高夫人也邁開腳步,一群人一同前往高少爺的臥房。
臥房就修在古槐旁,這一路上穿過房屋長廊,清甜的花香味愈發地明顯了。
高少爺躺在榻上昏睡著,呼吸微弱,臉色蒼白,眉心和眼下都帶著一抹烏青,就連頭髮都比尋常人更為枯槁些。
江連為他探了脈,搖頭道:「命如殘燭,搖搖欲墜。」
他這話一出,高老爺和高夫人就「咚」一聲跪下了。這二人眼中半是絕望,半是期望地看著江連,道:
「還請仙長救救我兒!」
江連搖了搖頭,低聲道:「抱歉。」
他擲出佩劍,不顧高家人的挽留,御劍飛走了。
穆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