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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紫蘇心中一凜,太陽烏雖然性喜吞火,常發出灼人熱浪,但斷不會無端激燃火焰。凝神掃探,但見下方長草滾滾起伏,閃耀著淡淡的紫光,連綿出數十里遠。呼吸一窒,駭然道:「紫青神水!」叫道:「魷魚,快走!他們要用火攻……」
話音未落,「嗖嗖」之聲大作,對方獸騎兵速度驟然減緩,無數道淡青色的光焰破空怒舞,如星河傾瀉,密集不斷地衝過身側,穿入地里。
「轟」地一聲巨響,整片草野驀地鼓起一片紫光,繼而奼紫嫣紅,如花團錦簇,重重怒放。火蛇狂舞,破空衝起數十丈高!
象族、青牛、熊族戰士奔突最前,霎時間便已盡陷其中。
火勢之猛,見所未見,轉瞬間便有百餘騎渾身著火,慘叫倒斃。巨象悲鳴直立,甩鼻揚掌,任憑腳下火焰肆虐噴涌,亦再不前進一步。
牛群受驚狂奔,發瘋似的跳躍顛甩,將背上騎兵紛紛掀落。眾黑熊則狂怒咆哮,與低頭衝撞而來的青牛對撞撕打,陣形登時大亂。
後方的馬、羊、猴三族騎兵收勢不住,競相擠撞,不斷有人翻身摔落。火浪洶洶,隨著狂風急速蔓延,還不等轉韁掉頭,腳下草野亦轟然起火,炎浪炸鼓,將數百騎連人帶獸高高拋起,慘呼聲此起彼伏。
惟有虎、狼兩族奔突兩翼,反應最快,眼見火浪滔天鼓舞,立時朝兩旁分涌狂奔,稍慢半步,瞬時便被火舌吞噬。
土族大軍歡呼如雷鳴,鼓號大作。
飛獸軍更是紛紛尖嘯俯衝,箭如密雨,道道青光撞入大地,頓時火光炸涌,滾滾不絕,茫茫草野剎那間盡化火海。
蚩尤又驚又怒,方知中了這些妖孽奸計。
「紫青神水」是北海海底特有的一種紫紅色的奇水,平時看似無險無奇,一旦與青磷火相撞,立即爆發出驚人火浪,熊熊難遏。
而其他任何火焰,包括方才飛獸軍所射出的「雷霆火矢」,威力再過強猛,也不能將其激爆。
帝鴻多半早已算定了苗軍的幾種突圍線路,勾結天吳,在四周草原上澆淋了這種奇水,只等他們一入陷阱,立即放出青磷火箭。方才故意讓飛獸軍射出火矢,也是為了以放鬆他們地警惕,不加預防。
大火蔓延極快,四下俯瞰,方圓數十里內儘是青紫火光,即便轉向奔逃,等到撤離出火海,也已傷亡大半,更毋論四面八方圍涌而來的虎狼之軍了。苗軍這些年來以蒼梧木炮威震四海,被稱為「鐵火之師」,想不到如今彈盡炮裂,竟反被敵人以烈火伏圍,天意無稽,何等難料!
蚩尤雖不多謀,卻勝在果決明斷,遇變不亂,驚怒稍縱即逝,騎鳥盤旋,縱聲高呼,用古語激勵苗軍鬥志,指揮各部繼續朝前衝殺。
九黎將士身經百戰,士氣極是頑強,不但不潰亂恐懼,反被激起熊熊怒火。很快便馴服獸騎,調整陣形,不顧前方烈焰滔天,依舊吹角擊鼓,高舉蒼梧木盾,怒吼著飛速馳騁。
土族大軍的歡呼聲漸漸轉小,戰鼓聲也陡然稀落,似是想不到這些九黎蠻人竟如此驍勇。
又聽號角破空,「嗖嗖」連聲,青磷火箭破空呼嘯,密集射來,四周紅光炸涌,火勢更猛。
九黎獸騎咆哮奔馳,不斷有巨象悲鳴塌倒,熊、牛發狂滾地,那些駝羊、龍馬著火倒斃者,更是不計其數。群雄齊聲高唱戰歌,聲浪雄渾高越,在這火浪沖天的夜色中聽來,更覺悲壯威武。
惟有十日鳥展翼歡鳴,不斷地吞食火浪,交錯前沖。晏紫蘇緊緊地抱著蚩尤,心中砰砰劇跳,看著火海急速倒掠,對方的旌旗越來越近,那強烈的擔憂與害怕越發熾熱如火,炙烤得她無法呼吸。
「若我戰死,勿埋我骨。死若星辰,生如朝露。
「若我戰死,勿埋我骨。托體山阿,同化蒼梧。
「若我戰死,勿埋我骨。汝心之內,容我永住……」
後方的戰歌聲越來越響,蚩尤縱聲唱和,她聽在耳中,心內更如刀絞一般。隨他出生入死,征戰多年,卻是頭一次有這等近乎窒息的恐懼,仿佛此地此夜,真要和他從此永訣!
她緊緊地抱著他,抱得那麼緊,指甲仿佛已嵌入了他的皮肉,和他連成了一體。聽著他的心跳,聽著他血脈的流動,聽著他的衣裳在狂風中獵獵鼓響,那麼真實,卻又那麼虛幻。
明月無聲,星子在熊熊火焰的映照下閃爍著微弱的光。遙遠的遠方,崑崙山的積雪正在月色中潺潺融化,流入春江。而更遙遠的遠方,西海在同一彎月牙的映照下,波濤洶湧,銀光蕩漾……
在他與她之前,宇宙星辰便已永恆存在;在他與她之後,宇宙星辰依舊將永恆存在。但如果……如果他死了,這日月星辰、山川湖海縱然萬古長存,又復何用!
她的視線陡然模糊了,淚水象烈火一樣地灼燒著臉頰。火矢橫空,煙花似的縱橫穿梭,廝殺聲、轟鳴聲、獸吼聲、戰歌聲……混淆雜糅,與狂風一起鼓盪著她的雙耳。
這是她第一次想到死亡,卻沒有害怕永恆。
※※※
「嗚——」土族軍中吹起了悽厲的龍角。王亥的青銅大旗斜斜前舉,吶喊如潮,獸騎狂奔。決戰終於開始了。
在包乘、黃猛諸將率領下,萬千金甲戰士緊握長矛,騎乘著熊、羆、狼、豹各種猛獸,急速逼近。
被草野上的烈火席捲,「呼呼」連聲,那些凶獸渾身著火,骨骼畢現。非但分毫無傷,反而齜牙咆哮,凶焰更熾。眾騎兵金甲黃光閃耀,亦安然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