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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野與流沙仙子並騎乘黃,騰雲駕霧直追了數十里,距離帝鴻越來越近,已不過百丈之遙,精神大震,忽聽後方傳來一聲巨震。回頭望去,那碧綠山嶺轟然炸散,塵土滾滾如煙雲,一道絢光沖天飛起,盤旋迴轉。
「翻天印!」拓跋野心下一沉,廣成子終於還是趕到了!身後十餘里外,嘯聲凌雲,雷波、風翼軒等九黎群雄紛紛轉向,朝桂林八樹折衝而去。此時若要回返相助,勢必再難救出姑射仙子。略一躊躇重又加速追趕帝鴻。
又往前飛了片刻,森林減少,沙礫遍地,青翠的山嶺也被竹黃的土丘所代替,連綿如海,遙遙已能望見西北邊九道黑煙滾滾沖天,狂風吹來,黃沙蒙蒙,夾雜著淡淡的硫磺氣息。當是九嶷山無疑。
流沙仙子咯咯笑道:「原來帝鴻獸挾持那老妖精,也是想到那蒼梧之淵,找什麼三天子心法麼?我若是它,一口將她吞下便是。只要抽吸了神識,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話音未落,帝鴻忽然嗡嗡長笑道:「多謝洛仙子提醒!」兩條觸角橫卷飛揚,竟真的將丁香仙子、姑射仙子雙雙往那血盆大口中送去。
拓跋野大凜,喝道:「畜孽敢爾!」沖天高躍,衣袂獵獵,天元逆刃脫手而出,凌空划過一道觸目的弧形銀光。
這一式「星漢萬里」正是天元訣里的馭劍訣,可以真氣、意念控制,飛劍縱橫迴環,恣意隨心,相距越遠威力自然越小,但是在這百丈範圍內,其聲勢仍如雷霆呼嘯。
帝鴻旋轉上沖,貼著土山高高飛起,另外兩隻觸角如赤龍呼嘯橫掃。拓跋野指訣一變,天元逆刃登時如狂風飛絮,流水落花,跌宕迴旋,穿插閃掠,突然閃電似的劈向纏卷姑射仙子的那隻觸角。
「嘭!」那觸角猛力反撞,氣浪鼓舞,頓時將天元逆刃拍得翻轉飛起,天上迸炸如傾。
姑射仙子纏縛其中,更被震得氣血翻湧,難受已極,秋波轉處,瞥見丁香仙子被旁側那觸角卷著直衝帝鴻巨口,心下大急,默念「萬壑春藤繞」,雙袖真氣沖吐,繽紛如碧霞破空。
「哧哧」激響,那捲纏著丁香仙子的觸角翠光閃耀,突然綻放出萬千青藤綠絲,以驚人速度蔓延環繞,霎時間便將那巨大的觸足緊緊勒箍,朝下掰奪。
事出突然,相距甚近,帝鴻想不到她竟會使出這兩傷法術捨己救人,低吼一聲,觸角飛揚,丁香仙子登時鬆脫,急速沉落,「砰」地撞落沙丘。轟鳴聲中,隱隱聽見姑射仙子的驚呼,抬頭望去,她已被那觸角收卷,往那口中送去,心中一緊,淚水止不住奪眶湧出,低聲道:「傻丫頭,你為何要如此?」
當是時,拓跋野疾沖而至,清叱聲中,天元逆刃大開大合,迴旋怒轉,接連劈中觸角,光焰暴舞,絢麗如流霞。
帝鴻嗡嗡怒笑,六隻觸角齊齊收綣,巨口突然朝外一鼓,「轟!」火焰狂噴,氣浪飆卷,拓跋野當胸重撞,頓時沖飛拋跌,險些連神刀也拿捏不住。
還不等喘息,四周轟隆迭爆,帝鴻觸角揮舞處,那連綿土丘竟炸涌如滔天黃浪,層層疊疊,朝著他兜頭蓋腦地怒拍而下。遙遙望去,漫天都是飛旋沖瀉的沙石,仿佛驚濤洶湧,飛瀑滾滾;又如萬獸咆哮,狂奔撲卷,將他瞬間吞沒。
土丘崩塌,沙浪沖瀉,丁香仙子朝下疾速翻滾滑落,眼前亂像紛呈,南際山的飛瀑、龍揪岩的碧玉海棠、神農神采飛揚的年輕身影、空桑仙子喜悅甜美的笑顏、銅鏡中自己那雙傷心而憤恨的眼睛、九嶷火山噴薄的沖天烈火、春風中孤單搖曳的心蓮……這兩百多年來的坎坷際遇、悲歡離合全都一幕幕地從眼前飛閃而過。
她突然想起那年初夏,午後溪邊,他吊兒郎當地坐在那陽光搖盪的樹枝上,拈著兩枚翡翠雕琢的海棠,笑嘻嘻地說:「妹子,從今以後,你再也不用擔心海棠凋謝了,因為我已將春天永駐你的鬢角。」
淚水洶洶地滑過臉頰,那焚燒了兩百年的熊熊怒火忽然消散了,久違的甜蜜、酸楚、傷心、幸福……卻又像潮水似的湧入心頭,讓她沉溺其中,無法呼吸。
遠處藍天,黑煙滾滾,那是九嶷山亘古不變的烈火。這一瞬間,承認也好,不承認也罷,歷經九萬多個日日夜夜的仇怒、折磨、悔恨、痛苦,她對他的愛卻始終像那火山一樣熾烈如初。
而他變心也好,移情也罷,至少那一年,那一刻,已如春天一般永駐在她的鬢角,銘鐫在她的心底,哪怕時光倒流,天地逆轉,再也不能更移。
空中轟鳴如雷,氣浪如雲,她順著沙浪朝下滑落,唇角卻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心中澄寧一片,塊壘盡消,但想起姑射仙子生死猶懸,登時又是一緊。
對這三番五次冒死相救自己的宿仇至親,她早已沒有了當初的切齒恨意,相反還交雜著難以言味的溫柔憐惜。她多麼像自己呵,織繭自縛,飛蛾撲火;但她又與自己何等不同,無怨無悔,單純如冰雪,默默地承受著所有的一切……
心中五味交涌,眉尖一揚,喃喃道:「小丫頭,來生再見了!」驀地凝神聚意,疾念法訣。
「噗噗」連聲,丁香仙子身子一震,絢光鼓舞,五行真氣強行通過斷裂的奇經八脈,直衝入她的丹田之中,慘白的臉上突然暈紅泛起,嬌艷欲滴,足尖一點,閃電似的急飛沖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