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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猛獁劇痛之下,仰頭咆哮揮鼻,飛蛇軍閃避不及,反倒被打的骨斷血迸,凌空摔落。
群雄只得騎蛇沖天盤旋,伺機再度沖襲。如此反覆了幾回,逐漸掌握了訣竅,命中率大有提高。但倒地斃命的巨象終究還是少數,猛獁群咆哮沖踏,勢不可擋,蛇族大軍傷亡頗為慘重。
拓拔野心道:「若是雨師姐姐在此,又何需千軍萬馬?只要輕吹蒼龍角,便可叫這些象群倒『牙』相向……」想到龍女,心中登時又是一陣刀絞似的劇痛,痛的無法呼吸。
當下強忍悲鬱,縱聲長嘯,馭鳥貼地俯衝,天元逆刃銀光電舞,凌空劃出烈日的圓弧,接連斬入三隻巨象的脊背椎骨。
聲如金銅脆斷,血光迸舞,那三隻猛獁嘶聲悲鳴,紛紛踉蹌撞入人潮之中。
後方衝來的眾象怒吼如沸,「呼」的一聲,一條長鼻竟閃電似的朝拓拔野腰上纏來。
拓拔野避也不逼,左手一抄,陡然將象鼻抓住,喝道:「去吧!」奮力朝外一甩,那重逾萬斤的龐然巨獸竟悲嘶著沖天翻轉,凌空摔飛了數十丈遠,「嘭!」重重砸入了赤帝軍中,慘呼迭起。
赤帝軍大駭,想不到他神力已至於斯。
四周猛獁似是極為驚怒悲恨,紛紛咆哮著朝他猛衝而來,霎時間便有七八條長鼻飛揚怒卷,四面八方地橫掃勾纏。
拓拔野膺如塊壘鬱積,長嘯不止,恨不能將連月來的悲鬱之氣盡數吐盡,左手閃電似的抄奪甩舞,竟將七八隻猛獁一一抓住長鼻,接二連三地凌空橫摔而出,「嘭嘭」連聲,煙塵噴舞,大地迸裂,巨象撞落翻滾處,壓死、壓傷的人獸不下兩百於眾。
眾獸驚嘶,三軍辟易,四周人潮如漣漪退卻,下方登時現出一大片空地來。被他神威所攝,那數百隻猛獁悲鳴怒吼,遠遠地團團圍困,卻再不敢上前一步。蛇族大軍歡呼不已。
這些巨象極通人性,愛憎喜怒頗為鮮明,對於同類之死尤其哀慟,三五成群,圍著奄奄一息的猛獁,不停地徘徊甩鼻,悲嘶聲淒絕若哭。
拓拔野心中陡然大震,這些巨獸雖為畜類,但親人愛侶生死兩隔,其傷心苦楚又於自己何異?瞧見象群那悲戚而又恐懼的目光,想到當日東海之上,自己曾怒斥百里春秋凌虐夔牛,想不到如今竟也變的同他一般自私冷酷!心中更是一陣羞愧悔疚,殺意頓消。
他斜握天元逆刃,怔怔地站在當地,四周號角,鼓樂震耳欲聾,火焰沖天,刀光閃耀,炮火呼嘯著在上空縱橫飛舞,那喧噪的人潮從他身邊隆隆席捲衝過,卻遙遠的仿佛另一個世界……
他突然想起了初次遇見神農的情景,想起了蜃樓城,想起了那月圓之夜的沖天戰火,想起了驚惶的孤兒在父母的屍體旁號啕大哭,想起了陽虛城的骨肉相殘,想起了赤炎火山,想起了東海那數月不散的赤潮浮屍……心潮洶湧,忽然感到一陣徹骨的悲涼與哀憫。
天地如洪爐,生靈塗炭,相比於這慘烈萬象,個人的生離死別又算得了什麼?大丈夫生於亂世,焉能閉目塞聽,罔顧蒼生?又豈能因一己一時之喜怒,而摒絕仁義,妄動殺心?越想越是凜然心驚,五味雜陳,臉上熱辣辣的一陣陣燒燙。
拓拔野生性自由散漫,雖承神農之遺命,矢志要打敗水妖,恢復大荒和平,但心底深處,卻總嚮往著早日恢復無拘無束的生活,與心愛之人牧馬草原,泛舟東海。
但雨師妾不告而別後,想到他生死難卜,相見無期,更是失魂落魄,雄圖盡消。雖經空桑仙子點醒,決定重振精神,不負龍女苦心,但滿腔悲慮始終難以釋懷。直到此刻,被猛獁哀鳴所震,思緒紛迭,悲憫蒼生,才真正破繭而出,體會到神農當年以天下為重的心情和情懷。
拓拔野低下頭,怔怔地凝望著鮮血班駁的天元逆刃,凝視著刀身所倒映的陌生的臉龐。輕蹙的眉尖漸漸地舒展開來,低聲道:「好姐姐,這樣的拓拔野,縱使見著了,也定然不喜歡……」話音未落,手腕一轉,神刀朝自己迎面掃來。
四周蛇軍失聲驚呼,「噗」的一聲輕響,那藤木面具登時被刀氣劈成了兩半,炸散翻飛,露出那張俊秀蒼白的臉頰。陽光照射在刀鋒上,銀光閃爍,晃映著他的雙眸,澄澈如藍天。
拓拔野抬起頭,深吸了一口氣,說不出的舒暢輕鬆,這一刀劈出,仿佛斬斷枷鎖,如釋重負。大風呼嘯,衣袂翻飛,心中累積了數月的悲恨、苦楚、憂愁、憤懣……也仿佛被狂風陡然吹散了。
蛇軍這才鬆了口氣,歡呼吶喊,紛紛叫道:「伏羲!伏羲!伏羲!」
拓拔野微微一笑,反手將天元逆刃插回腰間,抽出珊瑚笛,旋身疾沖而起,橫笛於唇,當空悠揚吹奏。
笛聲清越婉轉,穿透震耳轟鳴、喧闐鼓號,眾人眼前一亮,塵心盡絛,仿佛置身幽谷,枕一溪潺潺流水,看漫天悠悠白雲,凜冽殺機登時轉淡。
笛聲和緩如平野清風,飄渺如裊裊炊煙,低回如慈母溫言,清亮似妻兒笑語……那些最彪悍的將士,亦不自覺地鬆開緊握兵器的手,胸膺若堵,怔怔聆聽。
笛聲漸高,如月上西山,鹿鳴東澗,松濤起伏,倦鳥歸林。兩軍萬獸低鳴嘶吼,仿佛也為笛聲所染,頓足不前。
一時間號鼓無聲,炮火漸稀,遍野的殺伐聲也漸漸消淡,萬人翹首,都在痴痴聽著那天籟般安寧恬靜的笛聲,渾然忘了身在何地,今夕何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