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頁
拓跋野心中陡震,覺得此曲好生熟悉,沒來由地悲喜交涌,笛聲一變,也漸漸高越,仿佛月下幽泉嗚咽,風中山林空語。
鳴鳥歪著頭,翎毛漸轉服帖,一動不動,就連喉中的啼吼聲也受笛簫所染,隨其節奏,逐漸變得柔和低婉起來。
吹到「不若神仙眷侶,百年江湖」時,姑射仙子心中大痛,指尖一顫,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
簫聲如咽,說不出的蒼涼淒郁,鳴鳥似亦悲從中來,引頸長嘯,宛若悲歌。
當是時,上方隆隆劇震,玄冰鐵板疾速移開,燈火耀眼,現出一張臉容。兩人一凜,抬頭望去,姑射仙子失聲道:「廣成子!」
那人手持銅燈,白衣鼓舞,臉容慘白如雪,瞧見二人,似乎也陡吃一驚,旋即露出一絲魅惑而又詭異的笑容,哈哈笑道:「這可真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我道拓跋太子藏到哪個海底,想不到竟和木聖女在此卿卿我我,真真羨煞人也!」
拓跋野雖不記得此人是誰,但隱隱猜到必是死敵,那鳴鳥似乎感應到兩人之心,大為震怒,突然縱聲狂吼,朝廣成子噴火猛衝。
廣成子「咦」了一聲,笑道:「拓跋太子使了什麼法術?竟讓這凶鳥也甘心為你賣命?」右手一翻,絢光急旋怒爆,翻天印朝著二人一鳥當頭撞下。
地洞狹窄,無處可避,恰是這神印盡顯威力的絕佳所在。霎時間絢光滾滾,氣浪如山嶽崩傾,霞雲壓頂,「轟」的一聲,鳴鳥厲聲怪吼,相隔尚有五十丈,竟被那氣浪逼得硬生生地朝下撞落!
拓跋野大凜,收起珊瑚笛,沖天掠起,天元逆刃光浪激嘯,如長虹高貫,「當!」絢光炸射,他右手虎口迸裂,喉中腥甜狂涌,左手下意識地抓出兩儀鍾,念訣急拋。
神鍾瞬間變大,急旋上沖,只聽隆隆狂震,碧光大作,拓跋野當頭如被重山猛撞,雙臂酥麻,「哇」地吐出一大口鮮血,姑射仙子失聲道:「拓跋太子!」翩然衝來,奮力抵舉。
轟雷狂奏,上方炸射開無數道絢麗火蛇,沿著神鍾邊緣猛烈地衝撞在四壁上,如同流星沖瀉,洞壁迸裂,翻天印下墜之勢稍稍一滯。
拓跋野驚魂甫定,背後氣浪鼓舞,啼鳴連聲,竟是那鳴鳥扇動巨翼,正輕輕地拍著他的後背,似是在感謝他冒死相助。經過剛才的笛蕭合奏,與適才的生死一劫,巨鳥儼然已將他二人視作盟友,仰頸嘯吼,又欲振翅衝上。
只聽廣成子哈哈笑道:「拓跋太子,又想拿神鍾做鱉殼,當你的縮頭烏龜麼?凡事不過三,前兩次都讓你僥倖逃脫,今日可沒這般好的運氣了!」話音未落,那翻天印陡然又是一沉,力勢猛增了十倍有餘。
兩人眼前一黑,再也支撐不住,雙雙朝下摔落。
鳴鳥翎毛炸舞,縱聲尖嘯,雙翼狂飆猛擊在神印絢光上,只聽轟隆迭爆,碎羽紛揚,立時被炸得鮮血橫飛,疾速跌墜。
拓跋野目光瞥處,眼見下方深不可測,距此兩百多丈的石壁上,黝黑一團,似有一個洞穴,心中一動,橫豎都是一死,唯有冒險一賭了。
當下收起兩儀鍾,與姑射仙子牽手下沖,叫道:「鳥兄,隨我來!」那鳴鳥似是聽懂他的意思,怪叫一聲,雙翼張舞,陡然朝下飛掠。
「噹啷啷」一陣脆響,那百餘條混金索深植四壁,被它猛拽,頓時拉得筆直,翻天印怒撞而下,絢光炸舞,狂震連聲,所有長鏈應聲碎斷。
鳴鳥枷鎖既除,精神抖擻,怪吼俯衝,很快便超過拓跋野,巨喙一啄,叼住二人,回頭拋落背上,歡鳴著朝那漆黑幽深的地底展翼疾飛。
翻天印越變越大,將地洞充盈滿當,擦著四壁飛速下沉,火花亂舞,漸漸沖湧起滾滾火浪,聲勢更是驚天動地,竟連鳴鳥的叫聲也被壓過了。
下方側壁上的那團黑洞越來越近,拓跋野一顆心漸漸吊了起來,凝神屏息,默默數著距離,百丈……八十丈……五十丈……二十丈……十丈……正想示意鳴鳥沖入其內,心中猛地一沉,那黝黑處雖然是一凹洞,但僅有兩尺來深,即便他與姑射仙子能勉強藏入,這巨鳥亦無處可躲。此時心境微變,不自覺中竟將鳴鳥視作了朋友,同進同退,不忍棄它獨存。
狂風撲面,勢如閃電,轉眼之間又衝下了百丈,周圍石壁上雖有不少凹洞,那無一能容下鳴鳥巨軀。拓跋野思緒飛轉,心中突然一動:「是了,我真傻啦!那廣成子想殺的人是我和仙子,只要我們逃脫,鳴鳥自當無恙!」
想明此節,精神大振,叫道:「仙子,隨我來!」猛地拽緊姑射仙子斜沖而出,朝左下方的一個凹洞掠去。那洞深僅三尺,高不過一人,拓跋野飛身急旋,將她貼身緊緊抱住,閃電似的沖入其中。
「砰!」姑射仙子背靠石壁,與他相隔咫尺,面面相對。還未站穩,身後狂飆怒卷,絢光刺目,那巨大的氣浪壓力將他陡然朝里一推,四目交接,嘴唇登時緊緊貼在了一起。
「轟隆隆!」翻天印擦著他的後背沖卷而落,聲如洪雷。姑射仙子天旋地轉,雙頰火燙,連氣也透不過來了。他那滾燙的身體緊緊地壓在她的身上,連身後的石壁也仿佛被熱浪灼成了熔岩……
拓跋野亦如五雷轟頂,腦海中突然閃過許多似曾相識的畫面,迷離嬌媚的眼神、天湖畔相偎的倒影、蝕心徹骨的蜜吻……那甜蜜、悲戚、酸楚、狂喜、迷惘……又像狂潮怒浪般地沖卷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