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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陽冉冉,雲海奔騰,冰山雪嶺參差連綿,巍峨壯麗,仿佛破海而出的群島,閃爍著燦燦銀光。
穿過分合鼓涌的雲霧,朝下俯瞰,是一片五顏六色的絢彩大地。仿佛被天上潑下的霓霞所染,花樹草木層層疊疊地鋪展起伏,朝北綿延到極遠處的海邊,被狂風鼓舞,洶湧如碧浪。
雪山上的冰川融化為溪,轟隆奔瀉而下,在壑谷間匯集成數十條大河,如銀蛇亂舞,穿過原野,滾滾流入滄海。兩岸的霞林彩花倒映其中,色彩斑斕瑰麗,仿佛無數彩虹縱橫交錯。
蒼鷲歡啼,朝下展翅俯衝。
雨師妾紅髮飛揚,黑袍鼓舞,俯瞰著這瑰麗難言的錦繡大地,又驚又喜,笑靨如花:「都說『窮山』以南,就是天之涯,海之角,世界的盡頭。近日才知道,原來這世界的盡頭,竟是仙境的入口。」
拓拔野六年來從未有如今日這般恣情縱意,仿佛樊籠中的鳥兒重歸自然,枷鎖盡脫,哈哈大笑道:「從今往後,咱們終於可以泛舟大海,牧馬南山,再不管他天下之事了!」
但想到纖纖母子,心中登時又是一陣錐刺似的愧疚難過,忍不住回眸北望。奈何天海茫茫,雲遮霧擋,早已看不見南荒。這些年來窮盡心力,實現蜃樓之志,為的便是能有今日;一旦真的離開,卻又五味交織。
雨師妾知他心意,嫣然一笑,柔聲道:「仙界雖好,卻不比人間讓人牽掛。等找到了『回魂草』,辦妥魷魚之事,咱們就即刻回去吧。」
拓拔野搖了搖頭,悲喜填膺,道:「天下安定,四海昇平。纖纖治世之能遠勝於我,又有二哥、少昊等人傾力輔佐,我再沒什麼可擔心的了。只是青陽……」心下刺痛,半晌才黯然道:「青陽年紀尚幼,也不知能否負起黃帝重託?」
話音未落,忽聽身後哭聲清脆,一人懊惱地叫道:「爹,娘,你們快來哄哄她,這臭丫頭又哭鼻子,吵著要回北海找她娘了!」
兩人轉頭望去,蒼鷲尖啼,馱著一個十二歲的俊秀少年急速飛來,正是泊堯。懷中抱著一個秀麗可愛的六歲女童,不管他如何威逼勸慰,只顧傷心地抹著眼淚,嚶嚶哭泣。
龍女翩然飛掠,將她抱在懷中,不住地溫言細語,安撫輕吻,才逗得她漸漸破涕為笑。
泊堯道:「臭丫頭,不是要回北海麼?幹嘛沖我娘撒嬌?」見龍女嬌嗔薄怒,抬手佯打,急忙低頭馭鳥急沖,回頭扮了個鬼臉,笑道:「爹,你瞧娘這般偏心,也不好生管管……」話音未落,臀部已被拓拔野氣浪掃中,疼得哇哇大叫。
拓拔野微微一笑,心下卻是說不出的悵惘難過。這女童晏小真乃是蚩尤與晏紫蘇之女,與其母相依為命,在北海鯤腹中住了幾年,半個多月前才受晏紫蘇所託,將她認作義女,代為養育。
龍女憐其身世,倍加關愛寵溺。泊堯生性淘氣搗亂,看似對她大呼小叫,甚不客氣,實則也頗為喜歡這個新來的妹妹。是以雖只半月,她已將他們當作了新的家人,只是偶爾想起母親時,還會情難自禁。
晏小真騎在鳥上飛了一夜,又哭了半晌,早已累了,被龍女這般抱著撫慰,大覺舒愜,呵欠連天,過不片刻,便摟著她的脖子沉沉睡去。
龍女撫摸著她的後背,想起蚩尤,不由又是一陣悽惻,嘆息道:「咱們找遍了靈山、北海,都不見那『回魂草』,倘若連這裡也沒有,那可真不知……真不知何處方有了!」
拓拔野心潮洶湧,搖頭道:「我既然答應了晏國主,讓魷魚魂魄重聚,起死回生,就一定要做到。即便找不到『回魂草』,即便十巫也束手無策,至少還有『種神訣』和『回光陣』可以一試。一年也罷,十年也罷,百年也罷,總能找到法子。」語氣雖緩,卻是斬釘截鐵。
雨師妾嫣然一笑,抱緊懷中熟睡的女童,柔聲道:「我的夫君是天下至尊,一言九鼎,說過的話自然一定會辦到。」
當是時,狂風鼓舞,白雲盡散,諸夭之野盡呈眼底。泊堯騎鳥當下俯衝,驚呼連連。
千里原野地勢各異,變化出各種截然不同的地貌。丘陵起伏,山林密織,沙漠茫茫,沼澤連天,盆地廣袤,雪山高聳……仿佛數百萬里大荒,全被濃縮在了此處。放眼望去,景物或瑰奇,或雄偉,或蒼涼,或秀麗,讓人目不暇接,神搖意奪。
泊堯大喜,笑道:「爹、娘,這裡好玩得緊,咱們就在此處安家吧,別天南地北地到處飛啦。喬遷之喜,一切重新,我也得改個與此地相符的名字。」
沉吟片刻,拍手笑道:「是了!這裡叫『諸夭之野』,『夭』者,美麗之物也,與『昌』的意思差不多,那我改名就叫『昌意』吧!」也不等拓拔野、龍女回答,便騎鳥急衝而下,縱聲長呼道:「諸夭之野,昌意來也!」
拓拔野、龍女搖頭微笑,精神也為之一振,騎鳥急追而下。
朝陽燦爛,遍海金光。蒼鷲歡啼著衝過雪山,掠過心蓮海,繞過無憂谷,貼著繁花似錦的茫茫原野,朝著一片明鏡般的碧湖衝去。
狂風鼓盪,湖上漣漪蕩漾,蒼鷲貼水急沖,順勢抓起一條飛躍的銀魚,又歡啼衝起。泊堯縱聲呼嘯,逕自駕著它朝遠處飛去了。
放眼望去,煙波浩渺,蓮花搖曳,風中儘是撲鼻幽香。拓拔野塵心盡滌,這些年來的愁悶煩惱也全部一卷而散,笑道:「是了,此地水清魚多,最是適合白龍鹿橫行肆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