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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拔野腦中電光一閃,登時想起書中記載,確實有座玄龍山,終年為冰雪覆蓋,大喜過望,道:「燭老妖博聞強識,又一心想要修煉不死神蟒之身,他如果這般說,斷然不會有錯!我們這就北上,趕往玄龍山!」
雨師妾嫣然附應,但想了一想,又道:「不成。終北國常年都是暴風雪,寸草不生,更沒半隻野獸,我們即便不迷路,也得帶齊食物,有備前往。不若我們先打點好一切,明日一早再上路不遲。」
拓拔野極是歡喜,點頭應允。當下解印出白龍鹿,和它一起捕撈了許多肥碩鮮嫩的鱈魚,又下海擒殺了幾條長毛冰海狸,將它們的皮毛剝製成厚厚的大衣,以抵禦終北國可怕的冰風暴。
夜裡,兩人美美地飽餐了一頓,相擁而睡。不知何以,拓拔野竟覺得從未有過的睏乏,但想到明日一早便將趕往終北國,龍女的劇毒也終有可解之物,心神大定,極為放鬆,不過片刻,便已沉沉睡熟。
迷迷糊糊中,似乎感覺到幾滴冰涼的水珠落到自己的臉頰,感覺到雨師妾那潮濕而溫柔的吻,似乎聽到她低聲呼喚著自己的名字,象是在耳畔溫柔地訴說著什麼。他想要聆聽,卻什麼也聽不分明。
他做夢了。
夢見在那層巒疊嶂的青翠山峰上,蒼松挺拔,樹下清泉潺潺,蜿蜒流轉,風景清麗若畫。龍女坐在布滿青苔的溪石上,雙手掬起一捧明晃晃的泉水,仰頭啜飲。當她鬆開雙手,雙眸明亮,笑顏如花,美得讓他呼吸霎時間停頓下來,就連陽光似乎都失去了顏色。
他在夢中笑了起來,胸中也仿佛滿是那山野的涼風、鮮花與碧草的清香。她站在風裡,衣衫獵獵,嫣然回眸,紅髮像火一樣地燃燒著,突然張開雙臂,像鳥兒一樣地乘風飛起,漸漸消失在那湛藍如海的碧空之中……
「雨師姐姐!雨師姐姐!」他大聲地喊叫著,想要抓住她,周身卻像是被什麼緊緊縛住了,眼睜睜地看著她越飛越遠,嗓子像是嘶啞了,熱淚滾滾而出,心裡痛得像是被刀切成了了萬千碎片。
他越喊越大聲,奮力掙扎,猛地睜開了眼睛,坐了起來。
貂皮門帘搖曳飛舞,寒風呼嘯著捲入冰屋,心中怦怦狂跳,渾身大汗,突然明白那不過是一個夢,但那恐懼悲楚之意卻似沒有半點消減,轉頭四顧,冰屋中空空蕩蕩,龍女業已不知蹤影。
「雨師姐姐!」
拓拔野一顆心像是陡然沉入了極淵之中,驀地一躍而起,衝出冰屋,大聲喊著她的名字。四周混沌漆黑,蒼蒼茫茫,哪裡能瞧得見半個人影?
拓拔野縱聲狂吼,發瘋似地沿著冰岸飛奔,也不知跑了多遠,喊了多久,嗓子啞了,雙腳像是灌了鉛,茫然站在寒風中,環首四顧,周圍一切竟突然變得說不戳的陌生。
沒有了她,那漫天絢麗的極光像是突然失去了光彩,生平第一次發現,這暗黑的極夜竟是如此的寒冷。
失魂落魄,昏昏沉沉,也不知如何回到了冰屋,掀起貂皮門帘,突然一眼瞧見了冰牆上赫然釘了一張羊皮,隨風搖曳。先前驚急害怕,一時間竟沒有發覺。
拓拔野心中撲撲狂跳,顫抖著扯下那張羊皮,只見上面寫著幾行秀麗而熟悉的大字:「此身若飄萍,妾心如明月。遙遙萬里隔,皎皎與君知。夜長有時盡,相逢豈無期?共枕三生石,齊漱不老泉。」
他呆呆地看著,竟似什麼也沒看懂一般,過了許久,才漸漸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回味著最後一句話,心中突然一跳:「是了!她一定是獨自趕往玄龍山去了!」
目光橫掃,那些鱈魚果然已沒了蹤影,心底狂跳,頓時又燃起了熊熊的希望之火,當下再不遲疑,轉身奔出了冰屋,朝那茫茫無邊的北方冰海飛掠而去。
一路朝北,冰海窮盡處,便是傳說中的終北國。寒風狂猛,極光漸漸被紛飛的雪花遮擋住了,冰風暴一次比一次來得猛烈,以他的驚世修為,逆行其中,猶如落葉浮萍,隨時都將被吹散卷飛一般。
茫茫冰雪,漆黑無邊,除了那刺耳鼓譟的風吼,什麼也看不見聽不清。越是北行,越是寂冷難耐,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他一個人,但他心中卻像是有一團烈火熊熊焚燒著,越來越旺。憑著那捲《大荒經》的指引,輾轉南北,跋涉數千里,不眠不休地過了將近十日,終於來到了玄龍山。
狂風呼嘯,雪沫飛揚,那光禿禿的玄龍上是方圓數百里唯一隆起的小丘,高不過百丈,山上別說一棵樹,就是半顆草,一片苔也看不見。卻不知龍女說的「子虛山」「烏有樹」又在哪裡?
他怔怔木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神農的《大荒經》精確無比,斷然不會有錯。難道……突然一震,山名「子虛」樹名「烏有」,自然是壓根不存在了!
天海茫茫,佳人安在,自此一別,何時何日才能相見?
拓拔野腦中空茫,呼吸不得,心中突然感到一陣劇烈的疼痛,仿佛從裡到外,陡然被撕扯成了無數的碎片,想要哭,卻流不出淚,哭不出聲,張開口,寒風獵獵地刮抽著口鼻,火辣辣地痛。
他悲從中來,昂首狂呼,只聽得風聲怒號,自己的聲音在天海之間淒烈迴蕩。遠遠地,傳來幾聲低沉的嗚鳴,那是北海失群的鯨魚,在黑暗中找不著方向。
第十六章 百花大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