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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拔野左思右想,只道這「死仇夙恨」必是神農,正悲喜交摻,感懷於自己與他之間的奇妙緣分,想不到情勢陡轉,此人竟成了一直以來被他與蚩尤罵為「老匹夫」的靈感仰!
咫尺之外,青帝亦呆若泥塑,半晌才道:「他?難道……難道那時……你……我……」又是驚愕又是迷茫,眉頭忽地一皺,搖頭嘿然道:「不對,他父母全亡,無族無別,又怎會是寡人之子!」
縛南仙臉上一陣暈紅,驀地將拓拔野後背衣服撕開,指著他肩胛上那塊形如七星的淡紫痕印,冷冷道:「葉分七星,花開並蒂,九州四海,除了你,誰還有這七星日月鎖?」
靈感仰陡然大震,一把抓住拓拔野的肩頭,指間顫抖,輕輕地撫摩著那紫痕,喃喃道:「我兒子?他……他真是我兒子?真是我兒子?」孑然一生,獨來獨往,行將暮年,卻憑空多了一個兒子,真如做了一場大夢一般,反反覆覆地念了數十遍,悲喜交集,突然一躍而起,昂頭縱聲大笑道:「兒子!我有一個兒子!我有一個兒子!」
纖纖訝然道:「娘,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洞中這些時日,縛南仙待她甚厚,動輒呼之「好媳婦兒」、「乖女兒」,狎昵寵愛,遠勝端莊威嚴的西王母。纖纖素來愛恨兩極,日漸親熱,心底里雖對她自稱之身份仍存疑慮,卻希望她當真是拓拔野生母,故而也張口閉口呼其為娘;但礙於臉面,對拓拔野依舊白眼相對,不理不睬。此刻眼見青帝亦改口承認,心下大奇,忍不住細問其詳。
廣成子等人更是駭怒交迸,他們當世最忌憚的,便是青帝與拓拔野,偏偏這二人搖身一變,居然成了骨肉至親!若不趁著靈感仰身受重傷,及早將他們一併除去,後果不堪設想。當下不等縛南仙回答,縱聲呼嘯,爭相圍攻而來。
惟有烏絲蘭瑪怔怔遙望著拓拔野的肩頭紫痕,蹙眉沉吟,突然「啊」地一聲,似是想起了什麼,目光閃爍,既而眉頭又徐徐舒展開來,嘴角泛起一絲詭秘的笑意,舉起月母神鏡,默念法訣。
驚濤掀涌,魔樂並奏,情鏡的絢光縱橫照耀,映射出種種幻景。
纖纖觸目所及,儘是當年鼓浪嶼上,自己與拓拔野同床共枕、耳鬢廝磨的情景,耳畔腦海,更是不斷迴蕩著他低沉沙啞的聲音:「好妹妹,好妹妹……」臉燒如火,意奪神搖,一顆心登時僕僕狂跳起來,顫聲道:「拓拔大哥!拓拔大哥!」躍下乘黃,夢遊似地朝那幻象踏浪奔去。
「嗚——嗷!」陰陽雙蛇並身交纏,低頭咆哮,猛地朝她當頭撲到,兩張血盆大口仿佛夜穹迸裂,涎落如雨。
拓拔野大驚,失聲道:「妹子小心!」拔身而起,急旋定海珠,周圍狂濤逆卷,環繞著天元逆刃破空呼嘯,宛如一道巨龍騰空飛卷,轟然猛撞在陰陽雙蛇上,水浪噴炸,當空蕩開無數輪刺目的漣漪,將他朝外翻身推飛,「嘭嘭」連聲,雪峰搖動,冰崩不止。
幻象頓時如水波蕩漾,纖纖神智一醒,又羞又怒,啐道:「無恥鼠輩,裝神弄鬼……」話音未落,鬼兵淒嚎如哭,紛紛從冰湖中浮起,鼓樂激奏,朝她團團圍來。
縛南仙喝道:「傻丫頭,還不把眼睛閉上!」騎著乘黃電衝而下,撕下布帛,飛旋卷舞,將她雙目、雙耳緊緊纏縛。忽聽拓拔野、青帝齊聲大呼,上方狂風怒舞,霞光四射,翻天印挾卷著一座巨大的冰峰,呼嘯撞來。
縛南仙清叱聲中,光芒迭閃,九片淡金色的月牙彎刀破空激旋,陡然合成一柄巨大的龍角彎刀,與翻天印接連劈撞。噹噹連聲,光浪滾滾,龍角長刀突然炸散開來,又還原為九片彎刀。
縛南仙身子一晃,虎口酥麻欲裂,驚訝震怒,想不到過了三百年,天下竟出了這許多深不可測的年輕高手,好勝心起,喝道:「好小子,再和你祖奶奶斗過!」九片彎刀嗚嗚怒轉,七柄合成北斗星陣,硬生生抵住翻天印,另外兩柄則孤懸在外,神出鬼沒地朝廣成子呼嘯劈舞。
廣成子心中之震撼遠勝於她,不知道從哪裡冒出這麼一個瘋女人,修為竟逾神級!若她果真是拓拔野的母親,今夜可真是局勢急轉,不知鹿死誰手了!不敢有絲毫大意,凌空飛閃,御使神印反攻。
青帝眯著眼睛,凝視著空中那凌厲變幻的九道刀光,又想起百餘年前的情形,心底更是五味交雜,哈哈大笑道:「葉分七星,花開並蒂。你有日月七星刀,我有七星日月鎖,冥冥天意,天意冥冥!」驀地抄空飛掠,轉身朝烏絲蘭瑪衝去。
巴烏聲起,眾屍兵嗚嚎沖天,刀光縱橫,箭雨飛射,前赴後繼圍堵青帝,被極光氣刀與碧火金光刀飛旋掃蕩,眩光流舞,血肉橫飛,頃刻間便有數百僵鬼墜入冰湖。
烏絲蘭瑪笑吟吟的竟是全無懼意,秋波流轉,凝視著縛南仙,柔聲道:「這位前輩想必就是九翼天龍縛姐姐了?二十年沒見,青絲盡白,難怪一時竟認不出來呢。想不到拓拔太子竟是當年的『天兒』,如此說來,我和他也算是老相識啦,難怪當日初一想見,便覺那般親切。」
縛南仙聽見她的聲音,臉色驟變,驀地轉頭望去,妙目怒火欲噴,顫聲道:「小賤人,原來是你!當日你盜走天兒,害得我母子骨肉分離二十載,今日豈能饒你!」再也顧不得廣成子,九刀金光四竄,將翻天印側向盪開,衣袖鼓舞,從乘黃背上急飛而起,翩然折轉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