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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射仙子被他手指掃過耳垂,芳心巨跳,雙頰登時一陣燒燙。豈料身形方動,上方隆隆悶響,那厚重的偏殿地板竟已自動關閉。
拓跋野暗呼糟糕,氣浪卷掃,猛撞在石坂上,噹噹連聲,碎石炸裂,露出青幽幽的玄冰鐵面,任他如何奮力震劈,也再不能撼動分毫。心下大為懊悔,早知如此,方才便當解開那幻冰仙子的經脈,內外接應;現在受困地底,可真成了無路可逃的祭品了。
念頭未已,鳴鳥又怒吼著疾沖而起,「嘭嘭」連聲,斷鏈飛揚,兩條混金鐵索竟被它生生掙斷!
這凶鳥餓了七年,原已怒爆如狂,此時吞了少年,食髓知味,凶焰更熾;兩翼交拍,氣浪鼓舞,奼紫嫣紅的火焰層疊翻湧,勢不可擋。
拓跋野連劈九掌,氣光炸爆,震得左臂酥麻,臟腑翻位,難受已極,天元逆刃被青焰燒卷,刀身紫紅,熾燙無比。他靈機一動,五行火克金,既要劈開姑射仙子的鎖鏈,豈能放著這大好資源不用?
當下從懷中抓出那饕餮離火鼎,急念法訣,「呼!」四周青焰狂卷,陡然沖入鼎內,紫光大熾;指尖一彈,火光噴卷,猛烈地沖掃在天元逆刃的刀鋒上,右手疾揮,神兵席捲青焰,轟然怒劈在姑射仙子左腕的鎖鏈上。
「叮!」那粗若嬰臂的混金索應聲而斷,姑射仙子又驚又喜。拓跋野依法炮製,天元逆刃光焰卷舞,鏘然連震,很快便將其餘三條鎖鏈也盡數斷開。
拓跋野喝道:「孽畜,借你火羽一用!」抓緊姑射仙子的素手,並肩齊舞,朝鳴鳥腹下衝去。
那凶鳥狂嘯噴火,雙翼風雷挾卷,接連不斷地朝兩人橫掃猛攻,轟隆四炸,火浪狂飆。
姑射仙子呼吸不得,但左手被他緊緊握著,嘴角微笑,滿心喜悅安寧,竟無半分懼意,隨著他在那滔滔火海里跌宕穿梭,仿佛又回到了那冰澄月明的章莪山頂,渾然忘卻了周遭一切。
拓跋野此時雖仍不能想起過往,但生平所學卻已記起大半,急旋定海珠,借勢隨形,迴旋下沖,看似飄蕩無依,兇險萬狀,卻每每有驚無險,每一步都計算得妙到毫末。
轉眼之間已沖落數十丈,到了那巨鳳頭頂,鳴鳥尖嘯著振翅翻飛,火浪怒涌,百餘銅鏈紛紛拋彈而起,穿插纏舞,朝兩人掃去。
相隔極近,那聲勢更是狂猛驚人,拓跋野雖已堵住雙耳,凝神抗拒,仍被震得暈眩不已,驀地一咬舌尖,神志陡清,天元逆刃光焰烈烈,如厲電破空縱橫,轟然劈斷九條混金索,瞬間俯衝而過,繞到鳴鳥腹下。
這幾下一氣呵成,疾逾閃電,看似簡單,但若換作他人,真氣稍遜半籌,又或沒有定海珠與天元逆刃,不是被鳴鳥生生震死,便是被混金索縛如蠶繭。
凶鳥驚怒狂暴,盤旋沖舞,雙翼朝下猛擊,拓跋野早有所備,抓起那斷鏈,凌空將其巨爪緊緊捲住,抱住姑射仙子翻身疾沖而上,雙足一勾,貼著鳥腹,任它如何掙扎甩舞,也不松分毫。
鳴鳥巨軀龐大,腹底長翎遍布,剛銳如鐵,惟有靠近心臟處,長了一片紫紅色的絨毛,火焰熊熊,熱浪逼人,當是那「火羽」無疑。
拓拔野翻身前沖,天元逆刃順勢橫掃,頓時斬斷一叢火羽,收入懷中。刀尖指處,氣芒如電,鳥腹微微一縮,登時沁出一行鮮血。
鳴鳥驚怖狂吼,翎毛直炸,長頸猛然俯彎而下,碧眼灼灼地倒望著他,似乎想要與他拼死相搏,卻又不敢輕舉妄動。
那雙光輪似的碧眼中,交雜著恐懼、憤怒、悲哀、痛苦、絕望……拓跋野心中一震,殺氣盡消。這凶鳥雖然狂暴,但被赤帝封鎮在窮山數百載,七年一醒,循環周轉,實已是生不如死。
將心比心,若是自己身陷囹圄,永無超脫之日,難免也會如此狂亂暴怒。心中一動,忽然又想起似有人曾與他說過,馭獸之道在於心智相通。了解它的心思,才能加以誘導,隨心駕馭。
眼下與這凶鳥同困地洞,與其同室操戈,倒不如化敵為友,齊心協力。只要真能將其駕馭,即使離開此地,也能斂其凶性,再不讓它禍害於民。當下朝它微微一笑,徐徐收起神刀,從腰間抽出那支珊瑚笛。
鳴鳥頭顱一動,喉中嗚鳴,灼灼地瞪視著他。拓跋野心道:「它的故鄉既在南荒,受困於此數百年,必有思鄉之念。」一邊回想著南荒的風土人情,一邊將長笛橫置唇邊,悠揚吹奏起來。
笛聲柔和清越,有如清泉漱石,水滴綠苔。姑射仙子頓明其意,嫣然一笑,柔荑舒展,真氣滾滾卷舞,化為那管瑪瑙洞簫,斜倚於唇。嘯聲驟起,好似春風徐來,山花遍開。
兩人四目對望,相視而笑,湧起淡淡的喜悅與甜蜜。心靈相通,並吹無間,洞簫清幽,笛聲歡悅,交相跌宕,宛如春水迴旋,山林天籟,讓人聞之魂神俱銷。
那鳴鳥聽了片刻,碧睛凶光大斂,雖仍十分警戒,但暴怒恐懼之色已漸漸消減。曲樂悠揚,笛簫時如高峽明月,春江脈脈;時如萬里密林,隨風鼓舞;時而又如火山噴薄,直上九天。恣情縱意,暢快淋漓。吹到酣處,兩人仿佛乘風高上,飄飄欲仙,隨著那簫笛之聲,並肩迴翔在萬里南荒。
姑射仙子忽然想起當日在那密山壑谷,與他共吹《剎那芳華曲》時的情景,那時自己春毒初解,記憶模糊,為了讓她記起從前之事,拓跋野想盡了各種方法;而此時此地,卻是他忘卻了所有過往……心中一酸,簫聲竟不自覺地變成了《剎那芳華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