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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凡蛇類皆是冷血之屬,體溫隨外界的溫度變化而變化,因此在酷熱與極寒之地,都絕少蛇類出沒。每至冬天,尋常蛇類若不休眠,必定凍僵,更毋論成群結隊地出現在這北極惡寒之地了!
這萬千游蛇形狀各異,大小不一,少說也有三千餘種,以雨師妾見識之廣,竟有大半不曾識得。放眼望去,蛇群綿延數里,最小的細若蚯蚓,最大的怕要四五人合圍方抱得過來;所同者不論大小都是絢彩錦鱗,可見無一不是劇毒之屬。
眼見蛇群漫地席捲,愈來愈近,雨師妾的心直欲突嗓而出。正是千鈞一髮的換血關頭,若被這些毒蛇咬上一口,縱不被毒死,也必然氣血崩岔,經脈俱斷。自己倒也罷了,橫豎命不久長,若因此連累了流沙仙子,於心何忍?
她的馭獸之術天下無雙,流沙仙子駕馭毒蟲罕有匹敵,二女加在一起,單論此道大荒幾無敵手。若在平時,只需稍稍吹角鼓號,便能將蛇群驚散;偏偏此刻身不由己,不能動彈分毫,縱有千般本領、萬種能耐也使不出來。
風雪又漸漸加大,蛇群被狂風推送,速度更快,如浪潮翻騰,片刻之間便到了二女周側。雨師妾大凜,正尋思該如何應對,當先的一條金鱗巨蟒已蜿蜒著從身側游過,碧綠的圓睛瞪視了她一眼,紅信吞吐。突然,像是發現了什麼可怕的物事,忙不迭地朝外盤蜷收縮,避讓游開。尾隨其後地數十條巨蛇似是聞見了什麼,也紛紛驚惶地避散開去。一時間「咻咻」激響,蛇群宛如大潮分浪,從二女兩側繞游開,不敢靠近三尺之內。
雨師妾又驚又奇,見流沙仙子神色自若地閉目盤坐,心念一動,料想必是她常年馭使蠱毒,周身上下已有了揮之不散的獨特氣味,常人雖聞不出,但這些毒蛇蟲豸卻仍不免聞之畏懼。
她心中方自大松,又聽見「噝噝」之聲越來越響,刺耳之極。循聲望去,只見六個女子頭纏彩巾,帽纓長垂,身著絢麗蠻裝,騎乘在六條青綠色巨蛇上,橫吹著一根淡綠色桑樹枝。
「拘纓之國!」雨師妾心中一沉,念頭未已,果然聽見一聲嬌脆的驚呼,格格笑道:「哎呀,稀客稀客,這不是龍女姐姐麼?不是說被陽極真神虜走為妻、埋在地底了嗎?怎地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說話之人騎乘一條巨大的碧蛇上。彩巾纏頭,珠貝搖曳,瓜子臉上笑靨如花,彎月似的雙眸灼灼地凝視著雨師妾,閃爍著驚愕、狂喜、怨毒、妒恨諸多神情,正是名列「大荒十大妖女」之七的歐絲之野。
拘纓之國位於北海以西,國人為蛇族後裔,民風暴烈,善蠱毒。國主歐絲之野是雙頭老祖的寵妾。雙頭老祖與水伯天吳分屬水族內兩大勢力,貌合神離,勾心鬥角。她和龍女又都是族內貌美權重的風頭人物,彼此間自然也就深懷嫉恨,間隙愈深。
當日雨師妾為了拓拔野離親叛族之時,便是這妖女煽風點火地挑撥,勾使雙頭老祖向燭龍索討她為奴妾,而後百般凌辱鞭韃。那日方山之上,歐絲之野更利用她混亂拓拔野心智,而後操縱魅人突襲暗算,險些將他刺成重傷。誰想今日冤家路窄,竟又在這等緊要關頭遇見不共戴天的夙敵。
雨師妾驚怒交集,但臉上卻笑吟吟地不動聲色。這妖女的實力稍遜於己,又素來多疑警惕。只要別讓她發覺自己二人動彈不得,決計不敢輕舉妄動;再拖延片刻,等這一輪血氣替換完畢,洛姬雅便能安然脫身,那時再聯手對付她,就易如反掌了。
蛇群游舞,二女盤坐於雪地,就像是急流中的兩塊石頭,動也不動。只有一縷縷的紅光紫氣不斷在周側閃耀。
歐絲之野心下狐疑,凝神細看,發覺另外一人竟是流沙仙子,臉上頓時一變,格格笑道:「今天北海吹得是什麼風,把流沙也吹到這裡來啦?天寒地凍的,你們坐在這裡促膝談心嗎?」一邊說,一邊四下掃望,尋找拓拔野等人的蹤影。
這七日來,拓拔野、公孫嬰侯等人和混沌獸一起被封於皮母地丘之底,早已傳得沸沸揚揚,大荒盡知。龍族聞訊悲沮,水、木等族自然歡騰一片。
豈料此刻竟在這距離皮母地丘萬里之外的北極遇見了龍女與洛姬雅,雖不明究竟,但可以肯定,拓拔野多半未死。自從雙頭老祖被拓拔野震殺之後,海神宮作鳥獸散,歐絲之野勢力隨之大墮,對拓拔野與雨師妾,她可謂恨得咬牙切齒。此番只要能將她活捉生擒,獻給燭龍做為人質,必可立下奇功,重返水族權力之顛。
那六名蠻女見她眼色,心領神會,齊吹桑枝,「噝噝」之聲大作。蛇群聞聲頓時潮水般分卷翻騰,將雨師妾二女團團包圍,昂頭吐信,只等信號一出,便立時圍撲上前。
眼見雨師妾微笑不語,流沙仙子又如老僧入定,一幅成竹在胸之狀,歐絲之野心中驚疑更甚,怵然暗道:「糟了!難道她們早已知道我此行的目的,故意在此攔截,誘我中計麼?」忌憚二女之威一時倒也不敢貿然出手。
四下掃探,冰山逶儷,雪地茫茫,始終瞧不見第三人的身影;龍女二人姿勢一直不變,微感僵硬,彼此間氣光流轉,似乎正在御氣療傷……
歐絲之野心中一動,凝神細看,這才發覺雨師妾紅髮參雜了些須銀絲,眼角多了不少細紋……雖然仍是美艷無匹,但容色憔悴,瞧來似是老了不少。再看流沙仙子,臉色酡紅,香汗淋漓,指尖竟在微微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