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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人接著大聲道:「稀泥奶奶的,老妖女三百多歲,皮糙肉老,如何咬得下口?老子喝口熱湯暖暖身便成啦。」
四周哄然齊笑,吶喊如潮。
大雪飛舞,鼎火沖天,映得縛南仙臉容彤紅嬌艷,她端然盤坐,任眾人如何譏嘲斥罵,只是微笑不語。
拓拔野與纖纖十指緊扣,心中又是憤怒又是難過。都知她狂傲凶暴,何曾受過這等折辱?如此淡定,自是篤信義子會前來相救。但他念頭急轉,卻依舊沒能想到周全之計。
要想在五族絕頂高手眼皮底下劫奪人祭,談何容易?即便能僥倖脫身,也勢必讓人瞧破身份。到了那時,再想洗刷自己的「帝鴻」身份,又有誰人相信?更毋論如何力挽狂瀾,拆穿姬玄遠的假面了。
倘若她經脈未斷,又或者自己能參透青帝的「無脈之身」,或許還能種神其體,趁著台上眾人不備,突然殺出重圍,逃之夭夭。
眼下最為穩妥的辦法,莫過於讓蚩尤等人先出來大鬧一場,自己再趁亂聲東擊西,渾水摸魚。然而凝神四顧,人潮洶湧,卻始終探應不出蚩尤、科汗淮等人究竟藏身何處。
正自尋思,又聽「哐」地一聲鑼響,姬遠玄高聲道:「有請仙子,設壇通天!」武羅仙子翩然起身,身後那兩個俏麗女童懷抱長劍,魚貫而入。
喧譁漸止,眾人紛紛屏息凝望。
武羅仙子大袖揮卷,一個形狀古樸的長石方案凌空徐徐飛來,落在煉神鼎前。那八名童子將香爐、法尺、果盆擺放案上,又將其他神器一一布置完畢,悄無聲息地退立兩側。
狂風怒號,武羅仙子仰頭閉目,櫻唇翕動,淡黃色的豹斑長裳獵獵鼓卷,突然輕叱一聲,張開雙手。
「叮!」「叮!」兩女童懷抱長劍雙雙脫鞘破空,划過兩道銀亮的圓弧,落入她的手中。
她絲毫不停,旋身急轉,雙劍縱橫飛舞,將香爐的紫藻香瞬間切成七段,送入煉神鼎中。「嗤嗤」連聲,鼎中香氣四溢,那滾滾霞光被雙劍交錯反射,折向亂舞,絢麗多端。
霓光照處,「轟」地一聲巨響,前方雪峰突然滾滾崩塌,露出一面光滑如鏡的崖壁來。
眾人譁然驚呼,失聲叫道:「那是什麼?」拓拔野轉頭望去,心下大奇,只見那崖壁上赫然浮現出幾行大字,彎曲如蛇,似是太古蛇篆。蛇文浮凸閃耀,灼灼醒目,他識得幾字,卻不知其連貫語意。
台上金、土權貴驚愕莫名,紛紛起身,就連武羅仙子也似頗感訝異,收住雙劍,凝神眺望。
忽然又聽「轟」的一聲,崖壁炸出一個幽洞來,絢光沖舞,滾滾搖曳。只聽洞中傳出一個沙啞的聲音,哈哈狂笑道:「噫嘻!聖人既出,天下太平!吾得救耳!吾得救耳!」
那腔調迴旋長拖,措辭似古非古,奇怪已極。拓拔野微微一怔,覺得這聲音好生熟悉,還不等細想,又聽武羅仙子高聲道:「閣下何人?為何藏身於此,隨我劍、鼎神光顯形?」
話音未落,崖壁光芒炸舞,一個青銅八角瓶破空飛旋,不偏不倚地落在姬遠玄腳邊,瓶中伸出兩個人頭,各戴一頂氈帽,面黃肌瘦,搖頭晃腦地哈哈笑道:「吾乃神族大巫延維是也!多謝黃帝、聖女救吾於此,女媧讖言,誠不我欺!誠不我欺也!」
拓拔野大吃一驚,摸索腰間,這才發覺那火風瓶早已不見。思緒急轉,突然想起先前與帝鴻、武羅激戰之時,似乎聽到金屬撞地之聲,想來便是那時丟失。玉山與此地相隔四百八十里,這廝又怎會飛到這洵山崖壁中?
心中一沉,頓覺不妙,隱約猜到姬遠玄為什麼要在這洵山之上、當著群雄之面,行此祭天之禮了。
眾人譁然,延維之名天下共知,傳說無論是誰,只要供其為神,便可成為天下之主。蚩尤率領九黎群雄衝出蒼梧之淵後,他下落不明,想不到竟會被困於在這崑崙雪山。
姬遠玄皺眉道:「傳說延維神因盜食帝藥八齋,被女媧囚禁在不死樹下,永受地火煎熬之苦,閣下若真是他,為何會被封鎮此地?」
延維雙頭齊搖,異口同聲道:「陛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耳!那壁上讖言,乃女媧帝親手所刻也。吾當日誤食八齋果,女帝震火,將吾困此火風瓶中,要吾寒熱交替,受數千年火燒冰凍之苦,悔悟思過也!故時在九嶷,時在此地。九嶷既封,不得而返,乃受困此處耳……」
四眼滴溜溜轉動,盯著祭壇上的果盆,連吞了幾口饞涎,又高聲嘆道:「嗟夫!女帝英明神武,料事如神,早已算定今日之事,曰:『數千年後,當有聖人黃帝橫空出世,娶螺女,平四海,建千秋太平之世也。彼時汝當為其所救,侍其為主,不可復生貳心耳!』噫嘻,信乎!信乎!」
眾人轟然大嘩,驚奇無已,纖纖臉上暈紅,低聲怒道:「無恥!」
拓拔野所料不差,暗自冷笑。姬遠玄拾得火風瓶後,必是允諾這奸猾老賊還其自由、美食供奉,方才誘引他合力演出這場「女媧神讖」的好戲來。
這三年間,姬遠玄率領聯軍大戰蚩尤,儼然已是大荒領袖,各族群雄對他大多頗為敬服。一旦他與金族聯姻,天下再無人可與抗衡。白帝既死,下一屆神帝之位焉能逃出他的掌心?
大荒五族雖對蛇族無甚好感,但對伏羲、女媧的敬畏之心卻是根深蒂固。緊要關頭,再由這傳說中的「王蟒委蛇」現身說法,蠱惑眾生,以「女媧讖言」為姬遠玄鍍金加冕,自然威信倍增,即便有些人半信半疑,亦再難撼動大局。這一招貌似荒唐無稽,卻實是高妙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