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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間白蒙蒙一片,漸漸便什麼也看不清了,無數的冰屑、雪沬如暴雨密箭般地凌空怒射而來,擦著眾人的皮膚飛過,痛如刀割。
雷聲狂奏,一道藍色的閃電從雲層中劈落,「轟」的一聲炸響,冰原竟被硬生生地劈開一道寬約三丈,長達數里的巨大裂縫!
幾在同時,天搖地動,左下方的幾座巨大的冰山、冰蘑菇陡然迸炸開來,沖天怒舞,萬千冰石轟然砸入鳥群之中,登時將數百隻禽鳥撞得血肉模糊,斷羽紛揚。
十幾個肅慎族人避之不及,或被冰石撞得鮮血狂噴,當空栽落;或被冰錐破體穿過,倒貫飛出。
群鳥驚飛,眾人大駭,陡然混亂。但越是驚亂,越是無法閃避抵擋,頃刻間又有數百隻凶禽、幾十名蠻族勇士被風暴奪去了性命,驚呼慘叫聲不絕於耳。
在這狂暴殘酷的大自然面前,這些平素剽悍的猛士、凶厲暴戾的妖禽,竟全都如此不堪一擊,微小如塵芥。
眼見著電閃雷鳴,雪崩山裂,一道道羊角颶風呼嘯著急族而來,眾人心中的驚怖惶恐已達極點,茫然四顧,狂呼亂叫,喉嚨都已變得嘶啞了,卻想不出半點全身之策。
雨師妾秋波掃處,瞥見下方那道閃電劈出的巨大地縫,心中一動,高聲叫道:「大家隨我來!」驀的聚氣吹奏蒼龍角,駕馭著蝠翼龍鳥疾沖而下。
晨瀟登時明白其意,奮力舞動大旗,縱聲高呼蠻語,肅慎族眾戰士齊聲怒吼,列陣尾隨其後。
蒼龍角悲鬱蒼涼,在這茫茫風雪中聽來倍覺悽厲,群鳥尖啼亂舞,紛紛振翼轉向,聽其號令,重重包圍著眾人,瀑布似的俯衝而下。
驚雷滾滾,旋風飛舞,風暴的最前線已經席捲而到了。整個冰原上沖湧起數百丈高的銀白雪浪,澎湃如潮。所到之處,冰山迸炸,雪霧蒙蒙鼓舞,越卷越大。
霎時間天昏地暗,暴風咆哮,數百隻較為弱小的禽鳥尖聲狂叫,陡然被狂風兜卷而起,朝著上方絞舞飛散,直沒雲海。
最上方的數十名蠻族勇士只聽得風聲尖嘯,腦中嗡嗡作響,雙耳似乎聾了,突然一陣狂風颳來,當胸如被重錘猛擊,氣血翻湧,喉中腥甜,頓時身不由己地沖天飛起,手舞足蹈,瞬間便不知蹤影。
眾人大驚,晨瀟一把緊緊扣住雨師妾的手腕,用蠻語縱聲喝道:「大家低下頭,抓住手腕,兩兩相護,千萬不要鬆手!」
肅慎族人如夢初醒,紛紛低頭,互相扣腕緊握,連成一個巨大的網陣,驅獸朝下疾沖。
狂風撲面,雙眼酸痛,皮膚劇痛如割。一陣滔天雪浪轟然拍來,勢如萬鈞。又有數百隻禽鳥悲鳴撞落,血肉模糊。
眾人天旋地轉,強忍劇痛,不敢有片刻鬆懈,眼前一黑,風浪驟小,終於沖入那地縫之中。
雨師妾叫道:「流沙妹子,北海風蠶絲!」
流沙仙子心領神會,從百草囊中抓出一把冰蠶,強行聚氣,默念法訣,朝外噴灑而出。
「哧哧」連聲,上空白氣縱橫飛舞,沿著地縫疾速蔓延,霎時間便織成一張巨大的絲網,將眾人、群鳥嚴嚴實實地罩在下方。
北海風蠶迎風織繭,速度極快,所吐的蠶絲更是堅韌無比,尋常刀劍根本無法劈斷。此刻被這狂風颳卷,更是瘋狂滋長,牢牢地穿入兩側地壁。
風暴卷著冰塊、雪沫狂潮似的從地縫上衝過,聲勢如雷霆,整個大地仿佛都在劇烈顫動一般。雪層覆蓋在絲網上,越積越厚,霧氣蒙蒙地在眾人頭頂瀰漫,過了一會兒,光纖變暗,風聲漸小,終於被隔離在了另外一個世界。
眾人心中怦怦狂跳,驚魂未定,若再遲上片刻,他們便被這雷風暴刮卷到天涯海角,不知所往了。
黑暗中,群雄面面相覷,又是後怕又是慶幸,冷汗涔涔而出。一個肅慎勇士突然「哇哇哇」地大叫起來,極是激動,眾蠻人紛紛吶喊呼應,回聲震盪,嘈雜至極。
雨師妾心情大松,笑道:「他們在說什麼?」
晨瀟微笑道:「他們在說多虧了姑姑,才保全了大家的性命。姑姑是肅慎國的恩人,是天降的蛇族福星,是女媧娘娘轉世重生。還說等回到不咸山,就請族內所有的巫女退位,推選姑姑當肅慎國唯一的神巫。」
說話間,晨瀟脖梗兒上的螣蛇昂起頭,紫色圓眼瞪著雨師妾,紅舌吞吐,輕輕地舔著她的臉頰,發出輕柔的「噝噝」輕響,仿佛在諂媚討好一般。
雨師妾一怔,麻癢難當,忍不住咯咯地笑將起來。黑暗中聽到她的笑聲,眾蠻族勇士只道她已然答應,無不歡呼沸騰。
她耳垂上的催情蛇對這等侵擾自己地盤的行為大為義憤,雙雙勾蜷彈舞,將螣蛇震退開來。流沙仙子耳垂上的那雙赤練蛇亦同仇敵愾,咻咻作響。
雨師妾粲然一笑,卻忽然想到四年多前分別之際,拓跋野對她說的那句略帶酸意的話來:「這兩條蛇可別再隨便飛來飛去亂咬人啦。倘若遇到別人,可沒我這般老實。」
心中一顫,呼吸若堵,又是甜蜜又是喜悅又是淒涼,痴痴地凝視著上方那迷濛混沌的天空,暗想:「不知此時此刻,他又在哪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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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風怒嘯,雪花紛飛,拓跋野從「源坎壺」的葫蘆口朝外望去,只間天藍如海,雲浪翻騰,白茫茫的冰雪大陸怎麼也瞧不見邊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