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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輪轆轆,十八輛龍獸飛車從西邊衝來,貼地急馳,在湖畔停住。
陸吾、蓐收、江疑、英招等人次第飄然而下,夾道引領。伯地、西王母並肩徐行,衣袂飄飛。其後是滿臉笑容、醉意醺然的少昊,旁邊隨行的眾人中,一個鳳眼少女低著頭,臉色雪白,木無表情,赫然正是三個月前被天吳親自許配與少昊的若草花。
纖纖高冠雪衣,在辛九姑諸女簇擁下,翩然走在最後,秋波流轉,瞥見蚩尤二人,暈生雙頰,驀地閃過一絲古怪的神色。
蚩尤正欲朝她揮手招呼,見她的妙目只在自己臉上逗留了剎那,便移轉到了別處,微微一怔,想不到當年情同兄妹,今日卻形如陌路,心中一陣酸苦難過。
晏紫蘇卻是陡然一震,隱隱覺得似有不妙,正待凝神細看,姬遠玄已領著應龍、武羅仙子、王亥、風后等人趕到纖纖身邊,與她並肩而行,談笑風聲。
不等金、土貴侯在各自木屋中坐定,東邊又傳來一陣凌雲號角,有人長聲道:「青帝靈威仰、聖女花信仙子到。」湖東歡呼雷動。
蚩尤大奇,木族聖女何時竟由姑射仙子變成了花信?族中聖女變更,是極為重大之事,非萬不得已不可為之。難道木族中又發生了什麼變數?眾人亦轉頭東眺,議論紛紛。
此時,除了炎帝、戰神、火神祝融尚未現身,各族帝候大多已來齊,按照五行方向,各就各位。
夕陽西沉,晚霞滿天。被那餘輝斜照,湖面一半波光粼粼,金燦似火;一半雪山倒映,寒碧如冰。一大群雪鷺呀呀叫著,絡繹不絕地從天帝峰頂遙遙飛來,在鏡湖上空盤旋高飛。
眾人心下微凜,這些禽獸最喜奪食屍骨,所到之處必有死訊,故而被視為不祥之鳥。眼下它們成群結隊地集結於此,莫非已預感到今日的五帝會盟,將會有極為慘烈的傷亡麼?
忽聽鏗然龍吟,一道刺目白光沖天而起,九塊巨石飛旋炸舞,急旋盤旋,驀地契合成巨大地石劍。破空怒舞,如銀龍橫空,星河噴瀉。眾鳥登時沖天驚飛,遠遠避散開來。
「隕星流光破!」金族群雄歡呼迭起。其餘各族亦喝彩不已。白帝大九流光劍威震天下,見之者卻甚少,今日觀之,果然勢可迸天裂地,名不虛傳。
白帝長袖輕卷,將那九塊隕石倏然收入,淡淡道:「天子山下,五帝會盟,豈容趨凶食腐之輩攪局?惟恐天下不亂者,還是退避十里為好。」聲音雖然和緩疏淡,卻遠遠地遍野迴蕩,歷歷分明。
五帝之中,單論真氣修為,他並非最高,但為人清雅剛正,超然出塵,最具長者風範,是大荒除神農之外,最為德高望重之人,各族對他極為敬服。此刻聽他弦外有音,敲山震虎,無不凜然。
忽聽掌聲如雷,天吳昂然站在木屋前的平台上,擊掌笑道:「白帝陛下所言甚是。『萬鈞千戈,沉不過半匹玉帛』,這也是黑帝陛下何以請書天下,會盟天帝山的原由。人無頭則死,家無首則亂。神帝化羽,四海無主,我等與其各執其是,兵戎相見,倒不如盡棄前嫌,以劍會盟,推選新天子,安邦定國,造福蒼生……」
姬遠玄朗聲道:「水伯既知此理,又為何勾結奸佞,分裂友邦,烽火各地,塗炭生靈?從當年的血洗蜃樓城,到後來雷澤變亂,再到我族手足相殘,火族的兩年內戰,乃至嫁禍少昊太子,策劃寒荒叛亂,劫掠西陵公主……閣下之罪,可謂如滔滔江水,罄竹難書!你若真有半分悔過之意,就當自戕以謝天下冤靈!」聲音雄渾悅耳,慷慨激昂,聽得各族群雄怒火填膺,紛紛吶喊附和。
天吳搖頭笑道:「都說太子黃帝英明神武,明察秋毫,豈料也不過是個不辨是非的糊塗蛋。殺人之罪,在於持刀之人,豈在刀耳?你說的這些,全是燭龍老賊在位時所做之事,人神公憤,又何獨爾等?」
頓了頓,環顧眾人,又道:「天吳為燭龍所迫,作了些違背良心之事,悲憤鬱結,寢食難安,所以才捨身忘死,誅討老賊,立誓化干戈為玉帛,還天下以太平。否則,我又何以力排眾議,主張和親,將最為鍾愛的女兒嫁於少昊太子?」
姬遠玄臉色一沉,拍案而起,高聲道:「究竟是我混淆是非,還是閣下顛倒黑白?你若有心和親,又何必藉機奪掠西陵公主為人質?」他素來溫文爾雅,氣定神閒,少有這般勃然大怒的時候,這一聲厲喝,直如雷霆霹靂,震得眾人心弦俱顫。
土族眾人紛紛怒吼道:「蟠桃會上,白帝賜陛下為金刀駙馬,天吳老賊你挾持公主,不僅是與金族對抗,更是擺明了與我土族為敵!」
「稀泥奶奶的,當日陛下若遲到半步,公主只怕已被弇茲老妖玷辱了清白!是可忍,孰不可忍!」揮劍拔刀,群情激憤,只等姬遠玄一聲令下,便衝上前與他誓死血戰。
天吳哈哈大笑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既是和親,自當有來有往,我將女兒嫁於少昊太子,順便將娶西陵公主為兒媳,又有什麼過錯?弇茲逆賊為替燭龍報仇,勾結貴國,強擄公主,又與我何干?」聲如洪雷,登時將四周喧譁吶喊之聲全都壓了下去。
若草花低頭垂眉,木然而坐,聽者天吳雄辯滔滔,唇槍舌劍,身子不住地微微顫抖,蒼白的臉上泛起陣陣酡紅,再也按捺不住,突然拔身而起,尖聲叫道:「爹,你別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