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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拔野心中一沉,眾人大嘩。
姬遠玄鬆了口大氣,嘴角微笑,背上卻涼浸浸的儘是冷汗。他被拓拔野誘現出帝鴻之身後,為防萬一,便立時趕往洗心殿,以便將來洗脫嫌疑。此計果然奏效。
當下朗聲道:「青丘九尾狐的變化之術天下聞名。當日晏卿離喬化公主,無論寡人也罷,王母也罷,都無一人認出;倘若寡人猜得不錯,今夜公主所見到的『帝鴻』,多半便是晏紫蘇。公主分辨不得,情有可原。」
眾人紛紛點頭,都覺大有可能。金族群雄見他被纖纖這般指摘,非但殊無怪責之意,反倒替她開脫,不由暗暗感激,對拓拔野的疑忌登時大增。
當是時,西北群山之間突然衝起一道白光,繽紛炸舞,化散為七彩絢芒。隱隱聽見號角清寒,夾帶著蒼涼曠遠的陣陣塤聲。
西王母「啊」地一聲,倏地轉頭望去,臉色慘白,又漸漸轉為暈紅。嘴角顫抖,似哭似笑,似悲似喜,淚水竟接連不斷地漣漣湧出。
眾人從未見她如此失態,心中大凜,不知發生了何事,紛紛轉頭眺望。那霞光噴起處,冰嶺高峭,參差環合,正是崑崙山「西風谷」。
金族群雄面面相覷,更覺驚疑,彼處是金神石夷與長留仙子的處所,又有誰竟敢無端相犯?
西王母深吸了一口氣,淚水蒸騰消散。轉過身,又恢復了那從容不迫的淡定臉容,眉梢嘴角卻掩抑不住喜悅的微笑,淡淡道:「各位不必再行爭執。只需見上一個人,誰是帝鴻,立即便可水落石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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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西沉,晨星寥落,身後東邊天際已翻出淡淡的魚肚白。再過小半時辰,天色便要亮了。
群鳥尖啼,穿梭飛舞,載著眾人朝西風谷沖落。
兩側雄嶺連綿,冰川交疊,幽深的壑谷直落萬丈,朝西迤邐蜿蜒,象是劈抵九泉的深淵。狂風凜冽,沿著峽谷刮來,猛烈如海嘯巨浪。眾人呼吸窒堵,寒意徹骨,只覺隨時都將被迎面掀落。
雪峰參差後掠,冰川、崖壁上的冰棱晶柱「劈啪」裂響,不斷被颶風摧斷拔卷,縱橫亂舞,擦著眾人護體氣罩颼颼飛過,獵獵生疼,稍有不慎,立有穿體透骨之虞。
拓拔野在蒼梧之淵修煉久矣,被這罕見狂風所激,體內真氣登時自動循環相化,精神一振,心道:「此地山勢之奇,風力之猛,大荒罕見,金神在這裡潛心修行數十年,難怪能有如此修為。與科大俠在海嘯中創悟斷浪刀,實有異曲同工之妙。」
想起今夜崑崙山連生變故,卻始終未見科汗淮、蚩尤等人蹤影,不由又是一陣擔心,不知他們現在何處?眼角瞥處,纖纖騎著雪羽鶴並飛在側,白衣翻飛,清麗如仙。忽想,倘若他們聽說自己又向纖纖求親,不知當作何感想?臉上熱辣辣一陣燒燙。
前方「嗚嗚」狂嘯,狂風大作,仿佛有蒼龍巨獸迎面衝來,拓拔野心中一凜,只聽陸吾轉頭叫道:「再過三百丈便是風吼崖,大家小心流石……」
話音未落,「轟轟」連聲,幾塊八九丈長的冰石突然破空衝來,貼著眾人頭頂的氣罩穿彈飛掠,猛撞在旁側的崖壁上,炸散為萬千雹雨。
還不等回過神來,風聲狂吼,象是萬千猛獸競相咆哮,無數的巨石、冰塊縱橫亂射而來,如流星雨般密集地呼嘯傾泄,當先地幾個木族賓客猝不及防,登時被撞得翻身噴血,慘叫著從眾人上方倒飛而過。
眾人大凜,紛紛凝神聚氣,帖伏在鳥獸背上,隨其上下跌宕,左右迴旋。饒是如此,仍有幾人被飛石撞中,或沖天倒舞,或橫撞崖壁,轉瞬不見蹤影。
拓拔野這才想起《大荒經》中所述,崑崙西風谷長達千餘里,直通寒荒極地,西海吹來的狂風穿過這深遠山壑,一路摧枯拉朽,勢不可擋。最狹窄處僅十餘丈寬,長約十里,由兩面光滑如鏡的冰嶺對夾而成,名曰「風吼崖」。
過了這隘口,風勢更猛,萬里荒寒,即便到了谷底溪邊,也只有遍地沙礫,寸草不生,故名「萬絕谷」。
谷中有一極為怪異的現象,在山谷中順風聆聽,可辨析出數百里外的各種細微聲響,但若逆風而聽,就連幾尺外的響動也絲毫不能察覺,故而又名「東靜谷」,意即向東而立,萬籟無聲。
蓋因此故,萬絕谷便成了金族歷代白帝的陵宮墓地。每一個墓門都朝東而設,數十名長眠於此的白帝既可遙瞰故土,又可免受塵世雜音侵擾。
拓拔野心中一動,西王母帶他們來這裡,難道是為了……還不待細想,又聽號角裂雲,塤聲震耳,有人遙遙高聲道:「萬絕帝陵,眾生肅靜!」
前方險崖分掠,陡然一亮,月光淡淡地照著那高絕幽深的山壑,壑底小溪潺潺,亂石叢生。沿著兩側冰崖,一塊又一塊的銀白石碑星羅棋布,石碑後各有一個渾圓的大墳,墓門朝東,想來便是那萬絕陵宮了。
其中一個新建的石墳前,站著十餘人,手持牛角、石塤,當先一男一女,衣袂獵獵,白髮飛舞,正是石夷夫婦。
眾人大奇,不知來此作甚。
西王母翩然沖掠在地,轉過身,淡淡道:「各位賓客請留步,在此稍候。」秋波流轉,從拓拔野與姬遠玄臉上徐徐掃過,嘴角似笑非笑,道:「拓拔太子、金刀駙馬,二位請隨我入內,拜詣陛下。」
指尖一彈,墓門徐徐洞開,月光照在那石碑上,赫然寫著「白帝招拒寢陵」六個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