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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遠玄亦常常托人向九姑打聽纖纖的喜好,挖空心思從各地搜羅了珍奇好玩的禮物,每天不斷地送來。還將話語冰封在清冷九鐘的寒霜之內,與禮物一併寄來,一旦消融便能聽見。引的宮內的婢女羨慕不已。
辛九姑將最上一個玉盒打開,取出一個玲瓏剔透的紫色角螺,展顏笑道:「這是南荒洵山嬴螺。駙馬近日移師南荒,想必知道公主喜歡吹螺,特意找了來。公主要不要吹上一吹?」
纖纖瞟了那紫螺一眼,又轉過頭去。
辛九姑只好將那紫嬴螺放回玉盒。又從下一個玉盒裡取出一束紫葉白花,花叢中結著累累黑果,被冰雪浸潤,瑩亮如葡萄,瞧來頗為誘人。
九姑「啊」地一聲,微笑道:「這是泰室山的瑤草,三年才能一開花,十年才能一結果,據說吃了它的花兒,能安神睡覺,吃了它的果,更是美夢連連。駙馬聽說你睡不著覺,特意讓人在泰室山懸崖上侯了一個多月,等到花開結果,才采了送來的。」
纖纖微微一笑,隨手摘幾顆黑果,送入口中,果然酸甜多滋。她嚼了幾口,便搖頭淡淡道:「還不如湯谷的猴果兒好吃呢。」低頭吐入銅盂之中。
猴兒果是水土貧瘠的湯谷少有的水果之一。長在懸崖峭壁上,夏天結果時,海猴便圍集而來採摘,成猴子等人嘴饞,也每每與眾猴爭搶,而後當寶貝似的進貢纖纖,卻常被她取笑,說他是猴王獻桃。
辛九姑心中一酸,忽然有些思念那青綠酸澀的猴果,思念那終日胡鬧的故人。在湯谷之時,每每思念崑崙,歸心似箭;但回到崑崙,每夜夢裡又常常是那湯谷扶桑,似乎那裡才是自己的故鄉。
收斂心神,又將剩餘禮物一件件取出,纖纖或是看也不看,或是瞄上一眼,便又隨手放下,這些大荒罕見的奇珍異寶在她眼中,竟連沙礫塵泥也不如。
辛九姑想起從前在古浪嶼,拓拔野送她極為尋常的螺殼蚌貝也能讓她心花怒放終日賞玩,不由暗嘆了一口氣,低聲道:「再過十天,便是你的生日,科大俠今晨從東海寄來一件禮物,現在恆和殿內……公主去看看吧。」
纖纖微微一震,抬起頭凝視了她片刻,驀地起身朝殿外奔去。
晴空萬里,寒風凜冽,她疾掠如飛,穿過長廊,繞過五殿,沿著碧螺峰的山脊一路朝下狂奔,那些衛士、宮女瞧見,無不面面相覷,大感訝然。
山坡上,碧綠地雪衫連綿不絕,像海浪似的洶湧起伏。她穿過雪地,沖入枝葉繁茂的杉林,風聲呼嘯,陽光在縫隙間斑斕地閃爍,幾隻雪松鼠驚惶地跳躍逃避。
流檐勾角,風鈴搖曳,恆和殿金黃的琉璃瓦在藍天雪山的映襯下閃閃發亮,壯麗無儔。
她氣喘吁吁地轉下山坡,奔入前殿,徑直往裡衝去。兩旁的侍衛見是西陵公主,無不俯身行禮爭相避讓開來。
到了迴廊內,她深吸一口氣,整束衣冠,放慢腳步。珠簾飛舞,鈴鐺清脆,桃花奼紫嫣紅,在廊外的雪地里開的絢爛如霞。
東折西轉,穿過幽深的長廊,將近落霞閣時,懷內的相思犀角忽然「嗚嗚」輕響,只聽西王母的聲音淡淡道:「蛇裔各族似是對拓拔野伏曦轉世的身份深信不疑。這兩日之內,大荒便有四十八支蠻族響應,拜他為帝,就連寒荒境內,也有三族暗暗遣使稱臣……」
纖纖心中陡然一頓,既而又嘭嘭地跳起來。每次聽到這個名字,總是像被人扼住咽喉,連氣也喘不過來。不自覺地停住了腳步,將相思犀角貼在耳邊,凝神靜聽。
只聽白帝微笑道:「拓拔太子寬厚仁愛,馭人有道,湯谷重囚在他約束下洗心革面。蛇裔各族頗多暴戾桀驁之民,若能聽他節制,那也好的很啊。」
西王母哼了一聲,道:「蛇族與湯谷可大不相同,雖然分崩離析,流落各地,卻始終野心不死,總想要恢復太古蛇制。拓拔太子懷柔之道若能奏效,那固然好;如果駕馭不住,其害只怕遠勝水妖。」
白帝溫言道:「當日燭龍勢力遍布天下。你也曾想著如何與他角力周旋,又有誰能想像一夕之間,他遍縮如嬰兒,成了朝陽水伯的操線傀儡?春華秋凋,天行其道,御妹又何須多慮?」
西王母默然片刻,道:「大哥,你還記得去年春雪初融之時,你我在樂游山,桃水河畔,所說的一番話麼?」
白帝微微一笑,道:「當然記得。春雪桃花釀新酒,冰川河岸說故人。你我兄妹,許久沒象那天那般傾談啦。轉眼又是一年,天下局勢風雲變幻,我們當日猜測的,卻有大半落空。這或許便叫著『人算不如天算』了。」
西王母徐徐道:「不錯。原以為燭龍回到北海之後必當捲土重來,枉我還在天山一帶部署重兵,誰想他竟然先在東海遭逢大敗,又莫名其妙地被天吳所制,生不如死……」
頓了頓,道:「我自恃看人極准,偏偏對這服順庸碌的水伯走了眼。且不說那『八極大法』,他能隱忍這麼多年,籌謀如此深遠,當今天下,只怕少有人是他的敵手啦。」
白帝道:「水伯能在短短的數月之內,整頓勢力,統一北海,就連弇茲也稱臣歸服,的確是個深不可測的人物。倒是句木神機關算盡,咎由自取,聰明反被聰明誤……」嘆了口氣,似是頗為惋惜。
西王母道:「大哥,你心志淡泊,超然局外,對現下形勢或許看得比我准些。你猜猜明年此時,大荒又是怎生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