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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運足氣力,將聲音遙遙傳遍四野。九黎苗軍悲憤填膺,盡皆捶胸火嘯,振臂狂呼,遙遙如山海相應。
姬遠玄目光灼灼,握劍微笑道:「很好,那麼寡人便如你所願,切下你的頭顱,懸掛在崑崙之巔,讓你看看到底是拓拔小賊捲土重來呢,還是我土族大軍一統四海!」黃光怒卷,再度騎獸猛衝而來。
烈煙石心中驟然揪緊,強忍劇痛,不顧一切地奮起全力,將那伏羲牙從自己椎骨抽拔而出,猛然插入蚩尤背脊。
「轟!」伏羲牙方一離體,眼前登時赤紅一片,體內烈焰飈卷,仿佛岩漿噴瀉肆虐,將她的五臟六腑、七魂六魄……全都燒熔化燼!
她厲聲尖嘯,臉上、頸上、臂上……突然生出濃密赤紅的翎毛,雙袖紅光沖舞,化若巨翼,火浪層疊噴涌,頓時將蚩尤朝外高高震飛。
幾在同時,姬遠玄電衝而至,鈞天劍掄起一道數十丈長的刺目光浪,將蚩尤頭顱倏然斬飛。
烈煙石腦中嗡的一響,芳心如裂,剎那間什麼疼痛也感覺不到了,只聽見自己的尖嘯如雷,隆隆轟鳴,體內的赤炎真氣如火山熔岩,層疊怒爆,穿過那遮天紅雲似的巨大雙翼,朝著四面八方席捲噴薄,要將世間一切,全都焚滅!
狂風怒舞,蚩尤頭顱螺旋破空,連著那伏羲牙一齊扶搖直上,碧天、大地在他四周急速旋轉,狂吼聲猶自迴蕩不絕。
那一瞬間,他看見天地皆赤,火焰如荼,茫茫碧野,盡化焦土。看見他的鮮血沖天長噴,宛如彗星橫貫碧虛,又象一道赤紅匹練,凝結在無邊無垠的萬里長天,獵獵招展。
他看見碧浪起伏,小舟跌宕,海鷗在藍天下迴翔。他躺在晏紫蘇的腿上,就象一個嬰兒蜷曲在母親的懷抱。
他看見狂風鼓卷,她的長髮飄舞飛揚,陽光照著她暈紅的俏臉,她低下頭,撫摩著他的臉頰,嫣然一笑:「呆子,等有一天打完了仗,我們就乘著小船,隨風四處漂蕩,到一個最遠、最遠的海島,蓋一間木屋,生一群孩子,你去打漁,我來結網。好不好?」
他悲喜交涌,想要點頭應答,眼前卻突然熾白一片,萬物俱消。
※※※
大荒597年三月,女魃化鵬,天下大旱。黃帝殺蚩尤、夸父於涿鹿之野。蚩尤余魄化如赤氣芒旗,數月不散,夜穹絳紅如火,星月為之黯然。大荒故有諺:「蚩尤戰旗出,日月盡失光。旱魃女神哭,天地皆無常。」
此後六年,赤水北岸龜裂萬里,寸草不生,惟有每年三月,兩岸開遍青萼紅花,灼灼連天,相傳為蚩尤鮮血所化。
軒轅六年三月,黃帝登軒轅台封禪,大赦天下,封蚩尤為戰神。當夜冀州突降暴雨,赤水河決,一夜之間,萬里碧草遍生,繁花似錦,數十萬蝴蝶沿赤水河岸翩翩盤旋。
從此之後,赤水兩岸四季如春,天下再無蚩尤花。
※※※
狂風鼓舞,檐鈴搖盪。窗外天藍如海,雪鷲盤旋,崔巍連綿的雪山中,隱隱約約傳來初融的冰川隆隆轟鳴。
玉螺宮中焚香裊裊,在陽光斜照下,時而青紫,時而赤碧,幻麗不定。黃姖、蓐收等人屏息斂神地立於殿內,一言不發。
纖纖坐於上方龍床上,屏風迤邐半隔,珠簾搖曳,瞧不清她的臉顏。過了半晌,才聽見她淡淡道:「黑帝遣來的密使,列位神上覺得可信麼?」
黃姖徐徐道:「天吳這幾年來挾帝矯旨,獨斷跋扈,大肆排斥異己,動輒治以謀叛之罪,北海人人自危。長老會也罷,眾貴侯也罷,想必都已心懷怨恨,伺機而動。當今黑帝與拓拔龍神原系一家,又曾為他所救,情誼自非同一般,眼下又正值天吳、龍神生死決戰,正是轉戈相向,一舉剪滅水伯的良機。依臣之見,那密使所說當非虛言。」
蓐收沉聲道:「水伯爪牙眾多,對黑帝控制甚嚴,又豈會讓她在眼皮底下派出密使,與我族相通?以他深狡多詐的性子,我看此次多半是詐和之計,想要引誘我軍入其埋伏。」
黑木銅沉吟道:「龍牙侯謙和寡慾,無甚野心,在北海素來頗有人望,也是當今水族能與天吳分庭抗禮的寥寥幾人之一。他這半年來悄然遊歷北海,說服水族貴侯對抗水伯,尚無多少成效,更毋論……」
搖了搖頭,嘆道:「更毋論黑帝無根無基,形同傀儡,毫無半點實權。即便她真有扳倒天吳之意,那些水族將領又豈會聽從?」
黃姖道:「聖女明鑑,水族當下將領中,依附天吳的誠然居多,但眼下封守符禺山的童將軍,當年曾被龍牙侯所救,對水伯亦暗藏不滿,否則前幾日的大戰,也不會故意網開一面,任我們從南突圍了。只要他肯奉黑帝密旨,轉戈支持我軍,必可以打帝鴻、天吳一個措手不及。」
眾長老輕聲議論,點頭者有之,搖頭者亦有之,爭執不下,終究還是質疑黑帝密使的人占了多數,不願冒此奇險。
纖纖也不明確回答,淡淡道:「金門神上,陛下的東夷軍現已到達何處?」
黃姖道:「據凌晨青鳥來信,陛下已過南海湯山,後日晌午前當可進入南荒,與炎帝軍會師。」
殿上譁然。連日來少昊稱病不出,眾長老只道他故態復萌,耽於酒色,荒廢了上朝;此刻聞言,才知道他竟是使了「瞞天過海」之計,御駕親征,悄然率領東夷軍,穿過寒荒,繞過南海,從背後攻打火族叛軍與南荒九大蠻族。難怪英招、江疑近來也不見蹤影。